「永遠爲中國苦難的良心」 ——記臺灣「統派猛將」王嘵波

2020年7月30日凌晨2點,臺灣中國統一聯盟前副主席、《海峽評論》前總編輯王曉波先生在臺北去世,享年77歲。王曉波去世的消息傳出後,其生前同事、好友、統派團體等紛紛表達哀悼與緬懷之情。國台辦發言人當天應詢表示,王曉波先生心懷民族大義,矢志不渝推動祖國統一,堅決反對「台獨」,令人敬佩。

王曉波先生是忠誠的愛國主義者,臺灣同胞的傑出代表,臺胞愛國統一陣營的傑出領袖和理論家、社會活動家。他生於革命烈士之家,矢志不渝推動兩岸關係和平發展、推進祖國和平統一進程,堅決反對「台獨」,堅決反對外部勢力干涉中國內政,不懈追求社會進步和公平正義,把畢生的精力獻給了祖國統一和民族復興的偉大事業。他的崇高信念和愛國情懷將激勵兩岸同胞爲完成祖國統一大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不懈奮鬥。

昭雪母親48載沉冤

王曉波,1943年1月生於江西鉛山縣河口鎖,因爲生幹凌於4時,母親爲兒子取名曉波;又因父親逛軍人,名字中更含有要他瞭解馬伏波將軍「以馬革裹屍還葬耳」的意涵。不難看出,從小他的家庭教育,就是要以身報國。

1949年隨父親王建文來到台灣,居住在台中。其母章麗曼留在上海,進入新華社工作,之後加入中國共産黨,成爲台灣工作委員會成員。1950年,章麗曼經香港,來到台灣,暗中進行情報工作。1953年,蔡孝幹叛變,中共地下情報人員名冊被破獲。王曉波父母遭「憲兵」逮捕,其母遭槍決,其父以知情不報罪名,被判刑七年。當時,所有親戚友都不敢來接近,所有生活來源都被斷絕,外婆陳佩蘭帶著他和3個妹妹靠到菜市場撿食維生,全家頓時墜入極度困苦。

苦難的童年,對王曉波一生影響極大。他讀父親、母親留下的《正氣文鈔》《水滸傳》,文天祥的《正氣歌》讓他振作精神,林覺民的《與妻訣別書》讓他淚流滿面。後來他曾誓言,「我來自貧窮,亦將回到貧窮」,要永遠跟那些被歧視、被壓迫、被凌辱的人站在一起;長大後要爲偉大而苦難的祖國效力。

終於等到了考上台大哲學系那二天。那時,父親從台中常來信要他到東和禪寺祭母,他却始終沒有去過。一直到1967年大學畢業,順利考取台大哲學研究所,上午參加完畢業典禮,下午就到東和禪寺去給母親上香。這是他第一次去看母親。他默默告慰母親:您的兒子終於完成了學業,長大了,替您爭了氣。

從小王曉波心底就埋藏著一個嚮往,希望自己能像白蛇娘娘的兒子一樣,長大以後中狀元,替囚禁在雷峰塔下的母親平冤。1991年5月,王曉波在參加民意機構舉辦的一場公聽會上,以「白色恐怖」受難人遺屬身份作證,控訴《懲治叛亂條例》加在他們家庭的悲劇。後來他把文章發表在《中國時報》,題爲《我的母親叫章麗曼——一個『匪諜兒子』的自白》。這是王曉波第一次公布母親和家庭的遭遇,引起了社會不小的反響。

在社會公義人士和「白色恐怖」受難人的努力下,1998年臺灣民意機構通過了所謂《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條例》,並於2001年通過對其母親的補償,確認當時台當局「憲兵司令部」的死刑判決是「不當審判」。正是母親臨刑時的大義凜然和不屈呼喊,終使48年沉冤得以昭雪,王曉波爲母平冤也如願以償。

2001年8月18日,王曉波選擇在母親48年前遇難的日子和遇難的地方,舉行「章麗曼女士追思紀念會」,追思母親對苦難人民的同情,追思母親對祖國和平的渴望,追思母親對國家民族的熱愛,追思母親對强權霸道的不屈。

民族意識再覺醒的嚆矢

從小就受到以身報國、以身許國教育的王曉波,在高三那年(1963)受「不要讓歷史批判我們是頽廢自私的一代」的愛國精神感動,在台中二中遙相呼應台大學生髮起的青年「自覺運動」。當時他正準備參加聯考,却激動得到處去發傳單、貼海報予以聲援。

考上台大哲學系後,成爲殷海光門下弟子,王曉波很快就參加了臺灣「向覺運動」的機關刊物《新希望》的編輯工作,《新希望》被查禁後,他又接編臺灣《大學論壇》,任副社長。《大學論壇》後來又遭查禁,從此讓他對國民黨言論禁錮心生厭惡。後來他在大學畢業紀念册上寫下一段表達心聲的話:「我願終身做真理的僕人,永遠爲中國苦難的良心」。發誓不管遇到什麽困苦,都要爲苦難的人民代言終生。

1970年夏天,發生日本軍艦在釣魚島海域驅趕臺灣漁民事件。同年9月,臺灣《中國時報》記者到釣魚島實地采訪,並在島上升旗、勒石宣示主權。但日方很快派人扯下旗幟,宣布占有釣魚島。王曉波後來回憶說,他和台大師生是在進口的《星島日報》上看到被撕晬的旗幟,十分憤慨,立刻和同學到圖書館找資料,然後由他整理執筆寫成《釣魚台不容斷送》一文。

文章先投給臺灣《大學雜誌》,被退稿;後又投給臺灣《中華雜誌》,胡秋原先生看了以後把它登了出來,唯一的修改是把題目從《釣魚臺不容斷送》改爲《保衛釣魚臺》。文章在該刊當年11月號刊登,立刻引起島內及留美臺灣學生的注總,成爲臺灣靑年學生民族意識再覺醒的一支嚆矢,並由此掀起海內外保釣風潮。

保釣之後,王曉波和同學們又轉而開始思考要關懷社會上那些被欺負的弱勢群體。於是他開始將眼光轉向關懷臺灣七星山礦變等社會問題,並下到底層親自調查,大聲呼籲。1971年,獲得碩士學位,留在台大哲學系,擔任講師。

在民氣這樣如火如荼的氛圍中,發生了1972年底在台大舉行的「民族主義座談會」,也就是戰後臺灣校園首次關於統「獨」的論戰。後來由於台當局所謂「警總」政治勢力的介入,逮捕台大師生而結束,人稱「台大哲學系亊件」。王曉波也是在那年元宵節以所謂「爲匪宣傳」罪名遭逮捕,雖然只被抓了24小時就由校長保釋出來,但隨即遭校方解聘。

離開台大後,王曉波去臺灣世新大學教公共課,却意外在其「大陸問題研究中心」看到了一般教授看不到的所謂「匪書」。從此他開始讀馬克思著作、研究辯證法,對幹中國問題也開始有所思考。當時他還投入過黨外運動,跟一般黨外人七不一樣的是,他比較傾向於社會運動方面。

1976年,王曉波參與臺灣《夏潮》雜誌,成爲主要撰稿者之一,之後又創辦夏潮聯誼會。臺灣當局宣布解嚴後,他參與臺灣中國統一聯盟的創立,爲最早成員之一。

在上世紀70年代,保釣運動深深影響r海內外一代知識分子,也影響r王曉波一生,使他走出了國民黨和美國共同編織的兩化神話,成爲堅强不屈的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的思想中i:。

1980年,王曉波在美國哈佛大學做訪問學者期間,正值「美麗島事件」大審,島內忽傳當局將繼續逮捕「八大左派」,名單上赫然有他的名字。但他不顧親朋好友的勸阻,毅然回到島內,誓與人民共苦難。

「我是臺灣人民供養的」

王曉波出身於上世紀50年代「白色恐怖」受難人家庭,親身經歷也親眼目睹臺灣社會底層的民衆生活,並對底層民衆懷有深刻的同情。由於家庭的緣故,他從小就離開了外省人生活的圈子,左鄰右舍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本省人,從而得以和本省人的孩子一起在泥巴地裡長大。

在台大哲學系,王曉波由殷海光教授而認識當時「憤怒青年」的偶像李敖,由李敖而認識坐牢出來的魏廷朝、謝聰敏,並見過被捕出來的彭明敏,認識了陳鼓應、韋政通、金耀基,後來雷震也出獄了,都是一些島內《自由中國》《文星》時期因言論賈禍的民主人士和知識分子。還因《大學雜誌》而認識了張俊宏、陳少廷、郭正昭、許信良。他們中的許多人,後來都成了民進黨的中堅分子。王曉波本應和那些黨外人士很親近,甚至投入後來組建的民進黨懷抱。他說過,其實歷史檢討起來也很難講,如果「夏潮」當時整個投入民進黨的話,會造成後來怎樣的發展,就很難講了。但這樣的事,後來全都沒有發生。

歷史沒有「如果」,王曉波最終成爲一名堅定的反「台獨」、促統一戰士,其實是踐行其「永遠爲中國苦難的良心」的必然。他認爲,「台獨」根本是不可行的。他在一次學術演講中指出,首先,臺灣一直是中外勢力角逐之地,中國强,臺灣屬中國;中國弱,臺灣離開中國。現在中國力量正在持續上升,稍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到,臺灣遲早會回歸祖國。其次,從歷史來看,自馬關割台之日起,中國就不忘收復臺灣,從同盟會提出「恢復臺灣,鞏固中華」,再經八年抗戰光復臺灣,從未間斷。再次,「台獨」的理論根據不過是「中國崩潰論」和「外援論」,今天誰敢做「中國崩潰論」這麽狂妄的論斷呢?

同時,他也不贊成「台獨」所提出的一些理由,什麽「臺灣民族論」「臺灣文化論」「外來政權說」「兩國論」,這根味是違反常識的謬論。他一系列關於統「獨」論戰的著作,有針對性地給予了分析批判,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早在解嚴前後,臺灣《中國時報》舉行的一個研討會上,有人問他,你爲什麽要反對「台獨」?他回答說,我是知識分子,不是政客。我是受臺灣人民供養來研究知識的,我研究過臺灣問題,一般小老百姓沒有研究過,我不提出我研究的意見,就要讓那些沒研究的小老百姓去決定,這是知識分子的不負責任。

王曉波熱愛臺灣,也熱愛中國。雖非生於臺灣,却是長在臺灣。他清楚地知道,身爲知識分子,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不屋而居,「我是臺灣人民供養的」,對他們有著不可推卸的道義責任。

找到「苦難良心」的歸宿

年輕時,王曉波就迷上了哲學,高考第一志願是台大哲學系,第二志願是文大哲學系,第三志願是輔大哲學系。王曉波在哲學的道路上,受到3位師長非常大的影響。第一位是大學時期的殷海光教授,他跟殷教授學邏輯實證論與自由主義思維,這使他毎次跟人打筆仗都能贏。而殷教授「哲學家就是要告知群衆如何不受欺騙」的教誨,更令其終生難忘。第二位是研究生時期的徐復觀先生。在徐先生身上,他看到了老一代知識分子對中國文化的執著與儒家信仰的虔誠。第三位是成中英教授,當時台大沒有教中國哲學的教授,時任哲學系主任的成先生訓練教師的方法是派每人教不同的「家」,派給王曉波的是法家,從此引領他走上中國哲學思想研究的殿堂。

在諸位師長的悉心教誨下,王曉波先後撰寫出版了《先秦法家思想史論》《韓非思想的歷史研究》《哲學與思想》《先秦儒法思想論集》《道與法:法家思想和黃老哲學解析》等著作。現在許多人只知道他在臺灣史研究方面的成就,殊不知他在中國哲學思想研究方面同樣獨樹一幟。

然而,王曉波後來確實由思辨哲學研究轉型實證歷史學研究,時間大概始於他剛離開台大時。像思考哲學問題一樣,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臺灣是什麽?要如何認同臺灣?認同臺灣是不是必須先認識臺灣?那時臺灣還處在戒嚴時期,他無亊可幹,於是把精力放在臺灣史研究上。他越研究臺灣歷史,就越認同臺灣,越覺得台灣原來有這樣一部英勇的、不屈服、可歌可泣的台灣近代史。這既激發了他的研究熱情,更讓他「永遠爲中國苦難的良心」找到了歸宿。從此一發而不可收,寫下了數十部的臺灣史研究著作。

在一次關於「我的學術思想與志業」的演講中,王曉波對臺灣史研究作了精闢的概括。第一,臺灣的閩南人,是源遠流長的河洛人。河洛文化到臺灣是經過閩南到臺灣的;第二,近代臺灣歷史的發展,是與近代中國革命史的發展息息相關的;第三,臺灣文化在某種意義上,比其他各省更具有河洛的成分。由此他得出結論:臺灣不可能離開中國,兩岸一定會統一。

他對臺灣史的研究,說到底,還是源於要爲千千萬萬愛鄉愛國同胞說話的「良心」,其中也包括爲慰安婦阿嬤。例如,臺灣著名媒體人黃智賢介紹說,2009年開始,王曉波教授開始致力於臺灣歷史課綱微調。也不過是把已經「台獨」化嚴重的教科書,稍稍撥亂反正於1/100而已。

「台獨」爲了幫日本洗白,始終堅持慰安婦是自願的。所以在臺灣歷史教科書裏動手脚。王曉波還給最悲慘的慰安婦一點點公道,從不妥協,絕不退讓。當時臺灣媒體,除了黃智賢和極少數人全力支持王曉波以外,不是對他冷嘲熱諷、羞辱霸凌,就是冷落他。但看王曉波教授,橫眉冷對千夫指,始終堅持,要讓世世代代,知道慰安婦的悲慘,捍衛臺灣女性的尊嚴。

斯人已逝,言猶在耳:「臺灣先烈抗日歷史不容抹殺!」當前,面對臺灣島內「去中國化」和「親日媚日」等歷史虛無主義逆流,我們有責任和義務捍衛歷史真相,以告慰王曉波先生﹗

(姚同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