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這麼喜歡在大陸工作?

此時耳際回蕩著施孝榮《中華之愛》氣勢磅礡的歌聲,回想著三十年來我闖蕩大江南北的心境,不禁熱淚盈眶,我自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讓人無法磨滅心中的激蕩。

讓我的祖國富強起來

回想1989年,一個秋天的下午,我第一次搭乘粵港直通車從香港進入廣州,像電影情節一樣,內心忐忑不安的,踏進這個似曾相識卻又異常陌生的車站,把身上帶的港幣、美金數量戰戰兢兢的填在台胞證上面,然後順利的通過了海關,開啟了我夢寐以求的神州之行。

在廣州的第一天,我在城區一個小巷子裡遇見一個老奶奶,拿著鉗子夾著煤球要起火生爐做飯。老奶奶藏青色的袍子、佝僂的身影,我彷佛看見從小陪我長大的奶奶幾年前的身影,眼淚潸然而下,眼前好像回到多年前我們窮苦卻又充滿中國味道的眷村生活,我的內心深深地觸動著,彷佛感受到那種回到家鄉的感覺,但是卻傷感於我的國家怎麼比我想的窮,我能做些什麼?讓我的國家能富強起來,這也是後來我多年投身大陸教育工作的原因。這是80後出生的台灣年輕人無法體會的一種情懷。我家孩子曾經問了我幾次,老爸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在大陸工作?孩子你說呢?

這三十年來,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去過全國100個以上的城市,從台灣人最熟悉的廣州、深圳、上海、蘇州、北京、天津,到東北的石油名城大慶、稻米之鄉五常,再到以前中學課本要考試的省會瀋陽、產煤的撫順、煉鋼的鞍山;從海濱的青島、大連再到四川內陸的成都、綿陽、德陽;從江南水鄉的紹興、無錫,再到呼和浩特城外幾十公里的大草原;從南方溫暖濕潤的珠海、中山到西北彪悍的西安、蘭州;從山東淄博超過百年歷史的鐵路驛站、到昆明滇池海鷗的浪漫情懷;從重慶山城那個麻辣的熱情、到山西運城那個富蘊唐詩的古意。三十年時間,我完全品味到了施孝榮歌聲中的那個夢——

黃沙蕩蕩 思緒澎湃如錢塘/黃沙蕩蕩 我熱淚聚成長江/歸去歸去 夢回明媚的江南/歸去歸去 復我華夏的漢唐/勒馬長城 勒不住我熱血奔騰/勒馬長城 勒不住我思念情深

三十年來,許多回憶,遠超過這首歌詞描述的激蕩情懷。

浙江不止有澎湃的錢塘,還有什麼小東西都買得到的義烏,更有如天堂美景的杭州,但最讓我心動的是浙江人的溫暖與正直。我的好朋友原浙江教育出版社的曹社長告訴我,中國文化最好的精髓其實在杭州,南宋的臨安城聚集了當時中國最好的人才與文明資產,一直到今天都影響著杭州人的氣質與風度。我在杭州住過一段時間,那真是美好的時光,也感受到最溫暖的人際熱情。

黃沙蕩蕩,我熱淚聚成長江;歸去歸去,夢回明媚的江南。當初從綠皮火車往外看見一望無際、黃澄澄的油菜田時,我心中暗自驚喜,是了是了,這就是美麗的江南,後來再遊覽蘇州精緻的園林、坐上紹興船家用腳搖曳的小船、在岸邊遠望大運河熙攘往來的船隊,我眼下的江南何止明媚而已,簡直像夢裡仙境。

神州是我靈魂的家

歸去歸去,復我華夏的漢唐。有話說,到西安看三千年的華夏、到北京看五百年的中國。長安固有懷古思情、北京仍擁長城風光,但是河洛中原、三晉黃土更是漢唐遺風,洛陽王府井、開封相國寺訴說著那個古老歲月的故事,山西運城鸛雀樓的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豈止是黃河奔騰、華山夕照這樣的自然風光而已,那個眾多詩人登樓望野、心懷天下的黃土人文,才是千百年來維繫兼善天下、世界大同的漢唐遺風。

有人挑戰我說你那麼喜歡大陸就搬去大陸住啊?你以為我不想嗎?

我願意住到珠海、杭州、紹興、桂林、昆明的任何一個城市,但是我的家人在台灣,他們不能理解現在大陸的真實情況,可以說台灣是我親人的家,但是神州是我靈魂的家。

我感慨台灣的媒體對大陸的報導十分偏頗,我曾比較幾次同一天世界各大通訊社的中國新聞,在台灣幾乎看不見如美聯社、法新社、路透社其他世界級通訊社對大陸進步或是肯定的報導,相反的很多其他通訊社對大陸一點點的批評,台灣媒體反而局部放大,誇張報導,對我這個經常在大陸工作的人來說,看了極為難受,我們台灣的民眾,就是這樣被誤導,不客觀、不友善的看待我們遠方的親人。

像自己兄弟家聚一樣

也有人經常跟我提起在大陸做生意遇見什麼遭遇、被騙了啊,被欺負啊!我當然在大陸也有一些不愉快的經驗,但是我在大陸也有被台灣人欺負、欺騙的經驗,甚至損失更大。哪裡都有好人、有壞人,大陸淳樸的人還是占很大比例的。我經常分析說,大陸吃飯應酬、貪汙、包二奶的壞風氣,始作俑者不是共產黨,而是台商以及港商。

上世紀90年那些年間,我們在大陸的工作受到很多幹部幫忙,但是都沒有經常應酬的事情,偶爾跟幾個談得來的幹部暢飲幾杯,也是好像自己兄弟家聚一樣。後來經濟發達起來了,台商、港商多了,聽到的逃稅、應酬、賄賂就多起來,2013年開始,大陸雷厲風行的打貪,我自己側面觀察,一般老百姓還是很支持的,現在的社會風氣也好了許多。

三十年來,我經歷了從黃沙漫漫的深圳大學旁邊經過,奔赴深圳黃田機場的辛苦,一直到後來可以從深圳市區一路高速抵達寶安機場的快暢;我也見證了從上海虹橋賓館高層套房遠望黑漆漆的上海市區,到一年一年越夜越亮?上海夜景,我一直後悔沒有每一年在虹橋賓館拍一次上海夜景,來記錄我看見的上海演變。我回想起1990年在北京清華大學旁邊拜訪那些矮小屋舍下科技書店的老闆,一直到他們搬到中關村現代化的大樓裡面,再見證他們成為影響中國IT產業的人物。

三十年來,我經歷了從在北京花2塊錢人民幣加上糧票吃飽一天,再到多年以後,要花298元人民幣排隊吃金錢豹自助餐的轉變;我也從早期請朋友吃飯主動買單,轉變到2000年在上海五星級酒店聚餐要買單時,當地朋友請我讓開,挖苦我怎麼回到90年要老楊買單的年代了。

在大陸這三十年來,我從跟兄長一樣的幹部打交道,轉變成跟像兒女般的學生打交道,交往的朋友變年輕了,但是忘年之交的濃郁情感味道卻是一樣的。

記得2010年我在北京生了一場大病。我太太因為簽證關係,到了第四天才趕到北京的醫院陪我,她到了之後,非常驚訝感動於好幾個小年輕輪流在醫院照顧我的起居。我太太沒有想到我在大陸有這麼多孩子,這些年輕人平時叫我楊老師,但是私下更多是叫我楊爸爸,去年父親節,我的微信進來了好幾個紅包,我跟我太太說好幾個學生說祝我父親節快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想這樣的年輕人恐怕在台灣並不多見吧!

遨遊神州三十年,一般人看見的可能是經濟的進步,但是我更看見了三個深層的變化。

首先是大陸80後的家長,尤其是都市的家長,非常重視孩子的品德與素質,即使自己學問不多,社會地位一般,但是都希望孩子成為正直有用的人,這個是在台灣逐漸失去的人性價值。

其次,大陸政府及社會正在全面的尋回中國文化的根基,小學生學國學、背唐詩,成年人讀論語、看古書的風氣十分興盛,在台灣這些年丟失的,大陸正在加速尋找回來。

最後是大陸社會政治的精神,雖然仍然強調社會主義,但是國父孫中山的主張和地位逐漸受到重視,台灣不要的富足、公平、大同,大陸政府正逐漸努力在找回來,從當前扶貧成為中國最重要的政治任務可以看見這個趨勢。

三十年過去了,對於神州大地,我還有兩個未了的心願。我希望很快有機會去看看西藏、新疆、青海、寧夏、海南這五個我還沒有走到的地方,完成我遨遊神州每一個角落的心願。其次,也希望有機會重新拜訪李白、蘇東坡、韓愈那些文人曾經佇留、書寫情懷的地方,再一次享受徜徉於施孝榮中華之愛的情歌裡。

(楊中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