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平:我們終將老去,女排永遠年輕

對觀衆來說,《奪冠》的女主角郎平意味著什麽?

在絕大部分中國人眼中,這句話可以置換爲:她就是中國女排的女主角,40多年一直是,獨一無二,沒有之一。

這是一段和當代中國復興進程幾乎同步同軌的集體記憶。上世紀80年代早期國門初開、改革初興時,她是老女排的「鐵榔頭」,在世界級賽事中3次獲得最有價值球員(MVP),幫助女排創造「五連冠」輝煌。在90年代後期國力漸好、生活漸富時,她是放弃國外優渥條件,毅然歸國的新教練,挽救中國女排於困境之中,打造出承上啓下的「白銀一代」。在21世紀國家强盛、人們心氣高漲時,她又是新女排的締造者,二度執教,爲中國女排增添了科學、專業、國際化等新的時代內涵,並把新女排帶上了奧運會和世界杯的冠軍獎台和國慶70周年盛大游行的壓軸花車。

郎平這個名字,實實在在地成了當代中國英雄叙事的最佳女主角。

「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皇帝,靠中國女排自己」

疫情期間,中國女排封閉集訓了7個月。算起來,劉亞茹和郎平已經一年沒見面了。上次見面還是在去年世界杯的賽場上,劉亞茹是長期跟訪女排的攝影記者,兩人像往常一樣打了招呼,互相道了聲「辛苦」。大戰當前,實在沒有時間深聊和叙舊。

2019年9月29日,日本大阪,中國女排以11戰全勝且只丟3局的成績成功衛冕世界杯冠軍,這也是中國女排自1981年以來的第十個世界冠軍。20多年裏,劉亞茹見證過太多這樣的熱血瞬間。但直到現在,女排的每一次勝利,還是會讓這個老記者心潮澎湃。「你想想看,你在異國他鄉,當五星紅旗升起來、國歌響徹全場的時候,你作爲一個中國人,沒有辦法平靜,是抑制不住的激動。那真是一種永生難忘的驕傲。」在這届世界杯中,郎平接受采訪時也說:「只要穿上帶有‘中國二字的球衣,就是代表祖國出征。每一次比賽,我們的目標都是升國旗,奏國歌!」這段話一出,迅速上了微博熱搜。

郎平一直將大阪視作福地。39年前,她第一次隨隊征戰世界杯,就是在大阪捧起冠軍獎杯。那是中國女排第一次站上世界之巔,從此開啓「五連冠」的黃金時代。

如今回看那場驚心動魄的中日决戰,視頻彈幕裏依然有人感嘆「焦灼,看得喘不過氣!」「太緊張了!」當時中國隊以15:8、15:7先贏兩局,而後又被日本隊12:15、7:15連扳兩局。主教練袁偉民坐不住了,暫停時他擰著眉頭對隊員們講了一番沉重的話:「你們要想一想這是在什麽地方打球。要知道我們是中國人,你們代表的是中華民族。祖國人民要你們拼,要你們搏,要你們全勝。這場球不拿下來你們會後悔一輩子!」

場上的郎平只有21歲,她身穿3號球衣,扎著兩個小辮,這位年輕的主攻仿佛有著用不盡的力氣,全場扣球93次,一人拿下19分。在第五局關鍵分上,她在四號位高高躍起,重重扣下,一錘定音。

「郎平那一球扣得有力道,落點又深,日本隊根本招架不住。」時任福建漳州女排訓練基地主任的鐘家琪和工作人員一起看了比賽轉播,那天熱烈歡呼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們都是女排姑娘的「娘家人」,比普通觀衆更加瞭解奪冠背後的付出和艱辛。

1972年,爲響應周總理「狠抓訓練」的要求,漳州訓練基地迅速成立,此後每年省隊、青年隊、國家隊都來基地集訓。作爲三大球之一,當時排球項目擔負著「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使命。鐘家琪記得那幾年講究「全國一盤棋」,「8支男排和8支女排集中在漳州訓練,互相練兵,熱氣騰騰。一個冬季訓練下來,成績普遍提高」。

鐘家琪1978年調入基地,主要負責運動員的後勤保障工作。此前他就聽說北京隊有個叫郎平的好苗子,「個子高,一米八四,要知道那會兒超過一米八的運動員都難找。」也是在這一年,袁偉民將這棵好苗子招入國家隊,果敢地把她推到主攻手的位置,去打重要的比賽,下决心要爲中國女排打造一門「重炮」。

鐘家琪對郎平的第一印象就是質樸,不講究打扮,一心刻苦訓練。「她一來國家隊,就是小妹妹,大家都很喜歡她,叫她小平、平平。」老隊員張蓉芳曾一連用了好幾個「特別」來形容當時的郎平:「這個小孩特逗,傻傻的,特別可憐又特別可愛,人特別瘦,特別高,臉特別窄,小孩似的沒發育開,頭髮扎兩個刷子翹在頭頂上,像立在天上一樣,顯得人更高了。」鐘家琪也看過郎平訓練。「她彈跳能到3米多,擊球點高,力道大,同時又會動腦筋,講究手腕和落球點的變化。場上她就是拼命三郎,毫不吝嗇體力,場下還每天寫訓練日記。」

「苦練三五年,打敗日本南朝鮮」是老女排的口號。當時,被譽爲「東洋魔女」的日本女排稱霸世界女子排壇。老女排也借鑒了日本教練大松博文的「魔鬼訓練法」,講究「三從一大」,即「從嚴、從難、從實戰出發,大運動量訓練」,以求突破體能極限,提升專業水平。

鐘家琪用「恐怖」形容這種訓練:每個女排隊員一個上午要發100個好球,扣200個好球,墊300個好球……「必須高質量完成,沒完成不准吃飯」。

在漳州訓練基地,國家隊的訓練課永遠是最晚下課。有一次,鐘家琪和食堂員工等到下午1點半,還沒見國家隊來吃午飯。結果到訓練場一看,袁偉民正在加練。「那次是孫晋芳訓練時有點鬧情緒,當時都是小姑娘嘛。袁偉民就罰她做打防練習,他扣球,孫晋芳墊球,要做300個。其他隊員要在一旁排隊觀看。袁偉民的原則是,要練到你氣順了才下課,還賭氣?那就再打再練!」鐘家琪印象很深,在這種情况下,郎平就在一旁和鄧若曾教練一起練扣球,也要扣上兩三百個才停。

郎平第一次比賽露面,是在泰國曼谷舉行的第八届亞運會上。第一場中國隊擊敗韓國隊,郎平連續强攻,表現突出。然而第二場打日本隊,她頻頻失誤,被換了下來。當時排球界有一種說法:「三年打基礎,五年成才,七年成器。」很多人質疑,郎平只有5年球齡却擔任主力主攻,太草率了。但袁偉民認爲,想加强中國女排的强攻,郎平必不可少。此後的訓練中,他經常出難題「憋」郎平。當郎平得心應手發揮强攻威力時,他還要訓練她快攻突破和後排立體進攻的能力,同時不能因爲郎平個子高就放鬆對她的防守能力要求。能高能快,能攻能守,這是世界一流「炮手」該具備的實力和素養。

從1981年世界杯開始,鐘家琪發現郎平越來越有大將之風。在場面焦灼的時候,郎平常常張開雙手,輕輕向下拍拍,示意隊友鎮靜、不要慌。她腰背肌不好,但深知自己要挑重擔,就用特有的幽默告誡自己:「到了那火候上,你老先生就是纏十根護腰也千萬別下去。」1982年女排世錦賽,戰勝古巴後,郎平寫日記總結:「每個隊打中國隊都打得特別凶……我們的確處在層層包圍之中,想要進入决賽,奪取桂冠,只有一條出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仙皇帝,靠中國女排自己!」

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體育評論員宋世雄用「一錘一個雷霆,真是鐵榔頭啊!」形容郎平。在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在改革開放的滾滾浪潮中,她的每一次扣球,仿佛扣在了中國人的脉搏上,催生一股力量和信心。

到了1985年,中國女排再次征戰世界杯時,25歲的郎平已成爲一名真正的隊長。她告訴自己:「我是全隊的核心。越在關鍵的時刻越要‘敢字當頭,要有大將風度,要敢打,哪怕輸在我手上也要拼。這樣才能帶動全隊戰勝困難。」那一年,站在高高的領獎臺上,郎平感到輕鬆、自豪、安慰。她後來在日記裏寫道:「希望我們女排的新一代能繼續站在這座臺階上。」

「每次背水一戰,郎導都能帶領全隊創造奇迹」

2016年裏約奧運會,原女排國家隊隊員諸韵穎解說了女排的所有比賽。她記得很清楚,八進四,中國女排遭遇東道主巴西,很多人覺得凶多吉少,唯獨她特別看好。「中國女排擅長打逆風球。每次到了背水一戰的時候,郎導都能帶領全隊創造奇迹。她太神奇了!」

諸韵穎當時馬上就想到1998年世錦賽,中國女排在小組賽和復賽中連負韓國隊和古巴隊,輿論也是一片悲觀,但主教練郎平和隊裏說了一句話,讓她記到現在:「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斷,但當我們這一把筷子緊緊圍在一起時,就是折不斷的。」在最艱難的時候,郎平總能激發每個隊員內心真正的能量。後來,她帶著這群女排姑娘沖進四强,在半决賽中3:0擊敗俄羅斯隊,奪得一枚銀牌。

上世紀90年代,中國女排正處在低谷期,以至於在1994年的世錦賽上只拿了第八名。「當時一聽中國女排拿了第八,我嚇一跳。我覺得中國女排不至於拿這個成績……」郎平在自傳中寫道。那段時間她在家裏坐臥不安,給老隊友張蓉芳打電話詢問情况時,聲音都在發抖。

此時正值她在日本八佰伴世界明星隊的執教尾聲,袁偉民找她談話,說女排最缺乏的是一種精神,一種教練的凝聚力,要用一種人格的力量調動運動員,他對她有信心,希望她回來執教。郎平知道,袁導輕易不求人的。

1995年2月15日,劉亞茹第一次見到回國執教的郎平,唯一的印象就是兩個字:「人多!」上百名記者將機場圍得水泄不通,最後是兩個警衛在人潮中把郎平「架」出來,正常海關通道沒法過,最後走了其他通道。

郎平上任後,劉亞茹隨隊拍攝,每天都能看見一個「24小時都在上班」的郎平。她隨手拿著筆記本,總是眉頭緊鎖,密密麻麻記錄著女排姑娘們的各自特點和訓練情况。「我當時和她開玩笑說,我們的‘鐵榔頭變成林黛玉了。她自己也說:‘我可能看起來心事有些重。其實不用她說我也知道這個擔子有多重。」

從1995年到1998年,郎平把低谷中的女排拉到了奧運會亞軍和世錦賽亞軍的高度,因此這一代女排被人們稱作「白銀一代」。二傳手諸韵穎就是其中的一員。

當時郎平一回國就著手組建女排隊伍,17歲的諸韵穎正在國家青年隊訓練。她很自信,有一次和隊友聊到未來目標,認爲自己兩年後肯定能進國家隊。「結果沒想到一周後調令就來了,教練讓我馬上去北京。那會兒滿腦子都是:怎麽這麽快?又激動,又仿徨。」諸韵穎對《環球人物》記者說。她還記得,到了北京,當年35歲的郎平梳著幹練的辮子,身材挺拔,說話很有力量和激情。「郎導是個幽默的人,看我年齡最小,臉圓圓的,還給我起外號,說就叫你‘諸尾巴‘諸娃子吧!」

訓練開始了。郎平把前些年在美國和意大利留學、打球、執教的經驗都帶了回來。她不是大運動量的追隨者,而是準確分析把握每個運動員的體能和技術情况,分別制訂不同的訓練指標,既讓運動員練得有難度,又讓她們完成適當的量。鐘家琪記得,郎平當教練的時候,在漳州訓練之余,隊員們會一起去湖邊游泳,這是袁偉民教練時期不敢想像的事情。

對於賴亞文、崔咏梅這些帶傷病的老隊員,郎平制訂的訓練計劃以恢復身體爲主。有一段時間,郎平每個星期會開車陪她們去俱樂部健身房練綜合力量。「郎導總說,不要等傷病發生再去治療,更重要的是通過科學訓練預防傷病。她自己受過一身傷,所以懂得保護運動員。這種理念在90年代無疑是先進的。」諸韵穎說。

「大運動量」有了變化,但「從嚴」依舊是郎平狠抓的作風。對諸韵穎來說,最恐怖的是郎平在訓練課上親自帶二傳組。「郎導對技術的完成度和精細化要求非常高,她在訓練當中給你的心理壓力很大,幾乎每個球她都要拋到天花板和接近底綫的位置,我們一節課下來要傳上千次這樣的球。即使館裏開著空調,每天還是渾身濕漉漉的,一場訓練得換兩三身衣服。」

二傳是場上的組織者,需要洞察全局。諸韵穎年紀小,經驗少,「什麽球都去跳」,常常控制不好體能。郎平對她的要求是在場上穩住和學會保護自己。而對於有些性格偏內向的隊員,郎平會故意在訓練中「憋」出對方的火氣。「你扣球扣得好,但我偏說你扣得不好,繼續!慢慢你的火就被激起來了。打球要有火氣。」諸韵穎說。

「白銀一代」的目標是能拿獎牌,「保三爭二奪一」。爲此,郎平帶著隊員把90年代國際上的强手都「吃透了」。看錄像,閱讀比賽,然後模擬訓練,這是郎平的大招。

諸韵穎說:「歐美强隊的打法更偏男子化。當時古巴隊8號是個左撇子,我們老是攔不住她,怎麽辦?陪練團隊裏的王寶泉就來專門模仿8號,從一傳到二傳再到最後扣球,都得是古巴的節奏,就連最後扣球時的喊聲都要一模一樣。以至於到後來,我們模仿古巴就是古巴,模仿韓國就是韓國,模仿克羅地亞就是克羅地亞。」

1998年亞運會女排决賽是中韓之戰,在比分落後的情况下,郎平選擇換上諸韵穎衝擊。從第一次執教到現在,郎平在場上一直是位節奏大師。她的換人和暫停很多時候是在改變場上的節奏。原女排隊員馮坤曾評價郎平的節奏感:「郎導這種感覺非常好,她能比別人感覺得早,有很多感覺不是能準確說出來的,但她知道這個球得這麽辦。」

諸韵穎記得自己被換上場後,腦子裏就像過電影一樣。在平時訓練裏,她主要模仿的就是韓國隊的二傳手,跟著郎平閱讀對手時,她連慢動作都要仔細看,放大看。就連對方進攻時,脖子會有什麽動作,她都一清二楚。「那場打到後面,她做出一個動作,我就知道她要往哪里打。這就是郎導平時給我們訓練的結果。」

1998年,郎平因病結束了執教國家隊的日子。後來她先是執教意大利摩德納俱樂部和諾瓦拉俱樂部,再執教美國女排。在職業教練的路上,郎平越走越遠,越走越寬闊,但她和女排的情感連接始終堅固。

劉亞茹覺得,中國女排有種奇妙的磁場,無時無刻不感染著身在其中和曾在其中的人,讓大家一次次殊途同歸。2004年雅典奧運會,中國女排擊敗俄羅斯隊最終奪冠,劉亞茹拿相機的手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把新的相機儲存卡換上,腦子裏却一片空白。這個冠軍,所有人等了20年,作爲解說的郎平在直播間裏激動地喊劈了嗓子。劉亞茹後來回看比賽錄像,看到這裏也幾度哽咽。

2012年倫敦奧運會,中國女排在1/4决賽輸給日本,無緣獎牌。郎平也擔任了解說,在賽後采訪時,她先是落泪,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往常的幽默:「我自己親自指揮還沒有這麽緊張,(坐在場下)胃也開始疼,心跳也開始加速,怎麽覺得還不如當教練呢?」

「我奧運會結束退休了,不得給你們留點東西啊?」

郎平今年60歲了。

諸韵穎發現,一向挺拔的郎導近兩年駝背有些嚴重。劉亞茹則覺得,郎平憔悴了,「累的」。如今由於疫情,東京奧運會推遲一年舉行,郎平的教練合同也相應延續了一年。無論是退役還是在役的女排隊員,原本計劃今年給郎導慶祝大壽和退休兩件大事,現在只能暫時擱置了。「咱們的郎導還得再接再厲,再幹一年。」諸韵穎說。

2013年,郎平再度執教。上任之初,她就公開了執教目標:2015年奪回亞洲冠軍,2016年裏約奧運會力爭打進前三名。如今這些目標都已實現,並且在這4年裏,女排依然沒有鬆勁。在這個執教周期裏,能爲中國女排留下點什麽是郎平著重考慮的事情。她曾和老搭檔、中國女排領隊賴亞文說:「裏約之後,還有東京啊,我奧運會結束退休了,不得給你們留點東西啊?」

2013年,郎平提出「大國家隊」的概念。相比過去十幾人的集訓,郎平的國家隊大名單總是30多人。她要在每年的聯賽裏挑選表現出色的運動員,如果一個位置不滿意,還會進行「海選」,最後全拉到自己身邊看一看,練一練。於是郎平能在2013年發現朱婷,2014年拉起袁心玥,2015年推動張常寧,2016年鍛煉龔翔宇。幾年下來,球迷常說的「朱袁張龔」組合正在日漸成熟。

以前,中國女排主力隊員、替補隊員、落選隊員的界限分明;但現在,全員作戰、輪換陣容、勞逸結合已經可以實現。2019年世界女排聯賽總决賽,非主力陣容出戰的中國女排從不被看好到摘取銅牌,每個姑娘都證明了自己是「球隊最需要的那個人」。這場比賽是由助理教練安家杰帶隊出征的,看得出來,郎平不僅要培養千里馬,還要培養伯樂。

與以往相比,中國女排目前的訓練團隊很年輕,是一支複合型訓練團隊。8人教練團隊各有分工,負責一傳、主攻、副攻、數據技術分析等。此外中國女排還配備了頂級體能康復團隊,爲隊員傷病提供保障。高科技手段越來越多被應用到訓練中,高速攝影運動系統記錄了運動員跑動、扣球動作,可進行對比分析。如今談及女排和女排精神,科學、專業、協作是不能缺少的關鍵詞。

在這樣的背景下,每年走進集訓基地的是更年輕的新一代女排姑娘了。如今這些孩子,年紀比女兒白浪還要小很多,但郎平仍然可以讀懂她們。2013年上任之初,她就給每位隊員發了問卷,內容有:「說說你的性格特點,談談你的技術特點,你認爲國家隊在裏約周期的奮鬥目標是什麽,你希望教練在哪些方面給你更多幫助……」

郎平很在意新隊員的心理狀况,她曾說:「年輕隊員不要覺得你年齡小,進隊晚,今年或明年肯定趕不上大賽了。你能不能行,要看你的進步程度。沒趕上今年、明年的大賽,今後中國女排也需要你們。只要你在國家隊訓練一天,你就要把自己當主人,非常投入地去訓練。」

這些年,劉亞茹記錄了幾代女排人的拼搏影像。在她的鏡頭裏,郎平哭過,笑過,心事重重過,如釋重負過。郎平曾和她說:「只有你拍我最好看。」她和郎平是同齡人,東京奧運會後也將退休,但中國女排的故事還在繼續。正如郎平給體育記者馬寅新書作序時所寫:「我們終將老去,中國女排永遠年輕。」這一出40多年的集體英雄叙事,必然要在更年輕的女排隊員中延續下去。

采訪尾聲,劉亞茹和《環球人物》記者分享了一件事情。有一次張常寧找她聊天:「亞茹阿姨,我都不敢相信,現在我已經是老隊員了,危機感特强。您說像秋月姐(魏秋月)、坤姐(馮坤)她們都是怎麽過來的啊?」劉亞茹聽完反問她:「小寶兒,那你準備好了嗎?」

「我記得她沒答話,只是眼神堅定地看了我一眼,重新緊了緊護具,又朝我笑了笑,拍著護具就上場了。怎麽說呢?這就是中國女排,在一次次新老交替中,永遠是一支隊伍,一種精神,一種傳承。它不是一句口號,而是融入在這些人的日常裏,生命裏。」劉亞茹說。

(崔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