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的日本青春印記

  「以青春之我,創建青春之家庭,青春之國家,青春之民族,青春之人類……」在日本東京都早稻田大學歷史紀念館裏,《環球》雜志記者在一堵醒目的名人名言墻上,看到了這樣一段激動人心的文字。
  1916年春,在日本留學的李大釗感受到了日本萬物復蘇的春風,「反顧祖邦」,滿懷悲憤,揮灑萬言,寫下了讓無數國人覺醒的文章《青春》,發表在1916年9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第二卷第一號上。
  學習之青春
  1913年冬,李大釗在北洋法政學堂(北洋法政專門學校)完成了6年的學習,畢業後在親友的資助下,爲「深研政理」遠赴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爲了弄清李大釗當時在早稻田大學留學的詳細信息,《環球》雜志記者近日通過早稻田大學中國校友會找到了李大釗當年的學籍卡和成績單掃描件。
  從學籍卡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李大釗填寫的個人資料和入學信息:「李大釗,光緒十七年(1889年)十月六日生(陰曆),直隸省樂亭縣。現住所:東京都牛込區下戶冢町520番地基督教青年會(簡稱YMCA,現位於早稻田大學文學部一帶)。入學日期:大正三年(1914年)九月八日,大政一科入學,政學。入學前學歷:貳種資格,永年府中學堂、北洋法政學堂。備考:三、九,無試驗銓衡之上大政一年編入……」
  日本李大釗研究專家、愛知縣立大學教授川尻文彥在接受記者專訪時說,從學籍卡上的「備考」一欄的記錄可以看出,3月9日,李大釗已經通過早大的免試被編入大政一科,也就是在9月8日正式入學前李大釗已經被早大政治經濟學科正式錄取了。而免試的原因應該是其所擁有的「入學前學歷」中的「貳種資格」。
  川尻教授進一步解釋說,其實,李大釗之所以能免試入學,一種可能是李大釗畢業的北洋法政學堂或許與早稻田大學之間有免試入學的協定;另一種更確切的原因,是李大釗來日本之前已經學習了日文,而且水平還不錯。「1913年,李大釗剛從北洋法政學堂畢業,就將日本人中裏彌之助的《托爾斯泰主義的綱領》翻譯成中文,幷發表在了自己創辦的雜志《言治》第一期上。而且也有資料表明,當時法政大學有兩名日本教師任教,一名是日本大正時期的思想家、日本大正民主運動的發起人——吉野作造,另一名是教授國際法、後來擔任律師的今井嘉幸。雖然迄今還沒有直接的具體史料證明李大釗直接跟這兩位教師學習過,但李大釗應該與這兩位老師認識。」
  川尻教授的話在記者采訪過程中得到了印證。早稻田大學中國校友會會長、宋慶齡基金會理事孫曉燕女士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談到,日本著名活動家宮崎滔天家中就收藏有李大釗給吉野作造的書信。
  關於李大釗的成績單,早稻田大學名譽教授安藤彥太郎在其撰寫的《架向未來之橋——早稻田大學與中國》一書中說,這是「大正四年(1915年)度進級成績單」,是李大釗在早大第一學年的成績單,他當年履修(選修)了國家學原理、憲法、經濟學原理、應用經濟學、近代政治史、民法要論、刑法要論、古典政治學、古典經濟學、英文練習和論文,共11門科目,成績名次爲「40」,整體評價爲「丙」。
  初看這樣的成績幷不理想,但安藤彥太郎解釋道,「這張成績單中,參加考試的共有106人,其中不合格的有6人,李大釗作爲留學生同日本學生一起就讀,能排到第40名,應該是非常不容易的。例如,當時他們所學的應用經濟學教材是日本老師從美國帶來的英文原版教材,學生考試時需要將英文翻譯成日文進行作答,即使對於日本普通學生來說,這種英譯日的作答也幷非易事,剛到日本一年的李大釗能用日英雙語考65分,真的是相當努力。」
  成長之青春
  在早稻田大學校圖書館坐落的小院內,記者在一棵櫻花樹下看到了一尊半身銅像,他面帶笑容安詳且具有親和力。銅像的背面寫著:早稻田大學棒球部的創始人——安部磯雄。
  安部磯雄幷不僅僅是早稻田大學棒球部創始人、「日本棒球之父」,更是從基督教立場最早把社會主義引入日本的先驅。他積極宣揚社會主義、反對日俄戰爭,積極宣揚「女性解放」。1901年,他與日本另外5名著名社會主義運動者一起創立了日本社會民主黨。
  雖然李大釗在學校期間幷未直接選修過安部磯雄執教的課程,但當時李大釗居住的基督教青年會的負責人就是安部磯雄。有資料顯示,安部磯雄當時很喜歡去基督教青年會與學生們交流。川尻文彥認爲,「比起學問上的影響,安部磯雄對李大釗在精神方面的影響應該更大。」安藤彥太郎也認爲,「安部磯雄的人道主義思想觸發了李大釗向社會主義思想的轉變。」
  鬥爭之青春
  1915年1月18日,李大釗在早大學習的第一學年,大隈重信執政的日本內閣政府秘密向袁世凱政府提出了企圖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此事一出,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尤其是身在早大的留學生反響非常强烈。因爲大隈重信不僅是日本首相,也是早稻田大學的創辦者。而李大釗所在的政治經濟學部,講授國家學原理和近代政治史的浮田和民就是「二十一條」的極力主張者。而在第二學年爲其講授國法學的有賀長雄則是袁世凱的法律顧問,是將袁世凱稱帝「合法化」的積極謀劃者。
  身在日本、身在早大,李大釗滿腔憤慨,不僅放弃去學校上浮田和民、有賀長雄等人的課程,還在章士釗主辦的《甲寅》雜志上發表《國情》等文章,批判袁世凱,也批判他的老師浮田和民及有賀長雄。
  1915年12月,袁世凱在中國人民的反對聲中宣布稱帝。李大釗等在日留學生紛紛奮起反對。在日留學生3000余人於1916年1月成立「留日學生總會」,幷推舉李大釗撰寫《警告全國父老書》,傳遍中國。不止於文墨,李大釗還應進步党人湯化龍的邀請,於1916年初返回上海兩周,親自加入反袁鬥爭之中。
  在早稻田大學校史資料中心,記者找到了記錄當年學生學費繳費情况的《政治經濟科大正四年度學費領收簿》。工作人員向記者展示了與李大釗相關的兩張領收書。在第一張領收書(1914年9月~1915年8月)上,鋼筆字迹清晰地記錄著:李大釗,9月9日繳納學費5日元、10月26日繳納4.5日元、11月9日繳納4.5日元……而在第二張領收書(1915年9月~1916年8月)上,李大釗名下的繳費記錄空空如也,上面還蓋了一方印章——大正5年(1916年)2月2日除名,除名事由:長期欠席。
  覺醒之青春
  「春日載陽,東風解凍,遠從瀛島,反顧祖邦……」正是在被學校除名後的那個春天,李大釗寫下了《青春》。
  「青年之文明,奮鬥之文明也,與境遇奮鬥,與時代奮鬥,與經驗奮鬥……」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再讀《青春》一文,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字裏行間迸發出的滿腔熱血與激昂壯烈,那是他對青春本質的理解。
  1916年4月5月,李大釗與數百名在日中國留學生一起,放弃所謂的日本名校學歷,加入到國內積極反抗袁世凱的鬥爭之中。
  「吾願吾親愛之青年,生於青春死於青春,生於少年死於少年也……」在《青春》發表之後11年,即1927年,李大釗用他38歲的生命向世人詮釋了青春和人生的意義。
(郭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