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樣的！ 好樣的！」3月21日凌晨，2022賽季F1（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巴林站，伴隨著對講機中的呐喊聲，中國車手周冠宇駕駛著24號賽車沖過終點線，以第十名的成績，拿下本賽季寶貴的1積分。現場歡呼聲不斷。周冠宇下車後，與車隊成員相擁而泣。排行榜上，「Zhou」在一眾英文名中格外顯眼。在本賽季首場比賽中，周冠宇就創造了中國賽車新歷史。這不僅是周冠宇的第一個、也是F1史上屬於中國車手的首個積分。
　　「首站拿下這1分，讓我對這個賽季很有信心。這是對我們賽前準備工作、包括車隊磨合的肯定。賽季還很長，我們要不斷升級，取得更好的成績。」賽後，周冠宇接受《環球人物》記者採訪時說，「我們鼓勵更多年輕人投身於賽車事業，讓中國的賽車事業蓬勃發展。」

「你被圈粉了」
　　周冠宇在賽車圈中早有名氣，但直到2021年，他才真正走入大眾視野。
　　去年11月，F1阿爾法．羅密歐車隊官方宣佈周冠宇正式加盟，並且將以正式車手的身份隨隊參加2022賽季F1大獎賽。當天，周冠宇在微博上寫下「夢想成真」
　　四個字。「我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參加一級方程式賽車的中國車手，這對於中國賽車是一項突破。我知道很多人對我寄予厚望，我將一如既往地把這作為動力，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爭取獲得更多的成績。」
　　這一消息振奮了中國賽車愛好者，周冠宇也登上微博熱搜榜第一。很多不熟悉賽車的網友好奇，成為F1正式車手很難嗎？事實上，F1與奧運會、世界盃足球賽並稱為「世界三大體育盛事」，是當今世界最高水準的賽車比賽。目前全球共10支F1車隊，每支車隊有兩名正式車手和一名預備車手。因此，F1正式車手全球僅20人，非常稀有。
　　像周冠宇這樣的賽車新星，想佔據一席之地更是難上加難。參加F1比賽前，車手需要經歷卡丁車、F4、F3、F2等一系列比賽，並取得優異戰績、獲得國際汽聯頒發的超級駕照。雖然全球持有F1駕照的大約有100人，但由於賽車手職業生涯較長，每年正賽的空缺席位寥寥無幾。2022賽季，F1新秀只有周冠宇一人，堪比站上金字塔塔尖。
　　周冠宇成為焦點後，輿論浪潮也隨之而來。在網友的歡呼鼓勵聲中，也夾雜著一些質疑，「付費車手」「能力不行」「帶資入隊」，等等。此外，本賽季中周冠宇的對手十分強勁，除了漢密爾頓外，還有法拉利車手勒克雷爾、西班牙著名車手阿隆索、2021F1新科冠軍維斯塔潘等經驗與實力兼具的頂尖車手。
　　背負著多重壓力，周冠宇在賽前定下目標，「進入排位元賽（前15名），最好可以拿到積分」。巴林站首秀，他戴上定制的青花瓷花紋頭盔，「發車前會緊張中帶著點興奮，正式開始比賽後我就全情投入，完全不緊張了」。賽程共57圈，他前期一度處於倒數，在發車失利的情況下，沉著、敢拼，前11圈超車7次，來到第十二圈，更是直接超越新胎打滑的七冠王漢密爾頓。這一場面成為全場的「高光時刻」。還剩3圈時，紅牛車隊兩輛賽車先後出現故障，不得已放棄比賽。周冠宇最終第十位沖線。
　　多次超車的精彩瞬間，讓周冠宇在海外圈了一波粉，徹底擊碎了幾個月來的流言蜚語。很多網友在他的社交帳號下留言：「說實話之前並不看好你，但是第一圈之後我開始為你尖叫了！被你圈粉了！加油！」
　　面對外界的評價，周冠宇以成績作出了回應。「我喜歡用實際行動去回擊對我的質疑。在第一站我也做到了，用首秀進Q2以及首場比賽拿到積分的成績，很好地回應了質疑。賽後我收到很多人的鼓勵。能用行動去贏得認可，我很高興和驕傲。」

追求「速度與激情」
　　周冠宇1999年在上海出生。小時候，他和同齡男生一樣，追求「速度與激情」，「我從小就喜歡車子之類的玩具，生日禮物都會選擇和車相關的」。
　　2004年，F1賽事落地中國。彼時，上海嘉定區建成了中國第一條F1賽道，近距離觀賽者趨之若鶩，票價最高被炒到5000元一張。得益於做汽車生意的父親，周冠宇很早就有機會接觸賽車。6歲時，他跟隨父親，在上海站現場觀看了人生中第一場F1比賽。在熱烈氛圍的感染下，F1之夢開始在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那天賽後，周冠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頂鴨舌帽，雙手舉著代表雷諾車隊的藍黃隊旗在場邊留影。這面象徵勝利的旗幟，印有費爾南多．阿隆索的元素——他不僅是當年F1年終車手總冠軍，也是周冠宇童年的偶像。
　　7歲那年，周冠宇第一次坐進卡丁車，父親帶著他在俱樂部的賽道上飛馳，「我很害怕，全程一直閉著眼睛，就像坐過山車一樣」。結束後，父母提議讓他自己開幾圈。他鼓起勇氣，坐進駕駛位，控制著方向盤與速度，「感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瞬間愛上了卡丁車。
　　在當時「中國F1第一人」馬青驊的指導下，周冠宇從8歲開始參加卡丁車比賽。「那時候我主要在上海練習。」上小學時，他經常一邊參加訓練，一邊堅持學習，週末的時候去參加比賽。「以前每週五都要提前出發去其他城市參賽，回來後老師們會給我補習，讓我可以安心比賽又不落下功課。」
　　課堂外，周冠宇從學習如何踩刹車，到研究戰術、使用技巧駕駛，生活幾乎被賽車佔據，進步飛速，很快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2008年，他首次參加全國卡丁車錦標賽，獲得8-12歲組別年度季軍，次年獲得冠軍。
　　在比賽時，周冠宇曾遭遇車禍，身後車子失控，從他肩膀上飛了過去。他的右臂被劃開一個大口子，不得不去醫院縫針。家人心疼地詢問他是否繼續開卡丁車，雖然傷口很疼，他還是點了點頭。2010年，周冠宇晉級12-16歲組別，在年長對手前毫不畏懼，贏得8個賽事的冠軍，被授予「最具潛力車手獎」「最佳新人獎」。
　　雖然多次奪冠，但對於周冠宇來說，成為F1車手的夢想剛剛起步。他不滿足於現狀，主動向父母提出前往英國學車的想法。「歐洲賽車起步早，如果我能在那裡學習賽車，脫穎而出，那麼夢想成真的機會就很大。」
　　當時，中國極需一位F1賽車手，帶動商業資本的注入與賽車文化的傳播。據報導，F1在中國7年，賽事方總虧損近50億元，中國賽車手也始終沒能進入F1的正式比賽。不論從經濟角度還是行業發展來看，周冠宇的出現，都為中國賽車圈注入了一股動力。2011年，周冠宇飛抵英國，開始走一條沒人走過的路。

「最後一搏」成了新起點
　　英國賽車歷史悠久，被譽為「現代賽車的發源地」。1950年，歷史首場F1世界錦標賽在英格蘭銀石賽道舉辦。此後72年中，共有160多名正式車手從這裡走出。
　　彼時，周冠宇只有11歲，來到謝菲爾德後，置身完全陌生的環境，語言與競爭壓力接踵而來。最初參加比賽，他在同齡人中只能排到十幾名，十分迷茫和沮喪。「國外一場比賽有三四十人，競爭非常激烈，可能0.1秒就是第一和第十的差距。」
　　不僅如此，因為「賽場上沒有（其他）中國人」，周冠宇缺少引路人，只能靠自己摸索。「孤獨感蠻強的，我沒有選擇，只能適應。」他幾乎三點一線，往返於家、學校和卡丁車賽道之間，在路上完成作業，還要一邊惡補英語，一邊找機會練車，「每個週末或有賽道日的時候就去試車，不斷練習，不斷找一些新的突破」。
　　周冠宇日復一日地訓練，成績在2013年末突飛猛進，「從一開始的10名開外，到後來變成領獎臺的爭奪者」。在全年參與的5項賽事中，他獲得兩場比賽的冠軍。因為戰績優異，他被培養F1車手的法拉利車手學院看中，於2014年簽約，正式從卡丁車賽道「畢業」，進入方程式賽道。
　　「從卡丁車到方程式是很大的跳躍，更注重體能了，對脖子、臂力、頸椎要求都非常高。」周冠宇說。來到義大利，學院為他設計了針對性訓練計畫：9點進入健身房，進行有氧、上肢力量訓練，之後上機械理論、心理課等，最後進行模擬器訓練、學習義大利語。有了訓練的加持，首個F4賽季，周冠宇就獲得了義大利F4錦標賽亞軍，並於次年升至歐洲F3比賽。2019年，他轉投雷諾運動學院，成為其門下青訓車手，目標更加明確——參加F2，衝刺F1。
　　F1對身體素質要求極高，整場比賽車手心率可高達175次/分鐘，脫水可達3公斤。在F2訓練中，周冠宇以F1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我進行著非常高強度的訓練，主要是心肺功能的增強。F1的下壓力和離心力會對車手的脖子造成更多壓力，所以得加強肌肉訓練。」
　　周冠宇不斷超越自我，於2019年一鳴驚人——F2首秀排名第四，年度積分排名第七。原本他打算在次年乘勝追擊、進軍F1，卻因為多次賽車故障或其他突發情況，不得不退賽。那段時間，他深受打擊，開始頻繁前往健身房，練拳擊釋放壓力。
　　度過一段艱難時光後，周冠宇調整好心態，決定在2021年「最後一搏」。3月，F2首站巴林站，周冠宇首位發車，雖然第一圈被對手超越，但他死死咬住，依舊保持在前三。賽道上塵土飛揚，比賽中事故頻發。他沒有受影響，還剩4圈時，一路從第三超越對手到第二，在第二十八圈時找准機會，加大油門，超過前方賽車，來到領跑位。最後一圈，鏡頭中深藍色賽車呼嘯而過，黑白格旗幟揮舞著，周冠宇拿下F2生涯的第一個正賽冠軍。他激動地喊道：「Thank you so much ！（太感謝了！）」頒獎時，國歌響徹賽場，他高舉獎盃，比出勝利的手勢，迎接屬於冠軍的「香檳浴」。
　　之後的比賽中，周冠宇發揮穩定。從刷新單圈紀錄、獲得年度季軍，到簽約F1車隊，1年時間內，他從未知中闖出一條大道，與兒時偶像駛入同一賽道。
　　在F2官方紀錄片《Chasing The Dream（追夢）》中，周冠宇曾說：「如果有一天，我能和現役F1車手一起出現在發車格，競爭世界冠軍，這就像是一個年輕孩子的夢想最終實現了。因為那是我的志向，是我的目標，是我開始賽車生涯的原因。」如今，他追夢成功，或許能鼓勵更多年輕人，向著目標堅定地走下去。

（王喆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