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的死亡，令中國網友對「丫丫」的境況變得更為擔憂起來。
　　這兩隻大熊貓，2003年一起抵達美國田納西州孟菲斯動物園，開始旅美生涯。2013年，十年租借期結束後，經商定，美方動物園再次續約十年。直到2022年底，孟菲斯動物園宣布，將於2023年把旅美大熊貓「丫丫」和「樂樂」歸還中國，結束20年的租借期。
　　沒想到，25歲的「樂樂」沒有等到歸國時刻。2月1日早晨，動物園工作人員發現它悄然離世。而網友們同時也注意到，活著的「丫丫」狀態也很糟糕，它皮毛骯髒，瘦骨嶙峋。關於動物園虐待中國國寶大熊貓的消息開始流傳。
　　風波不斷發酵，哪怕在中國動物園協會、中國駐美大使館等機構調查認為大熊貓得到悉心照顧的情況下，仍有大量網友拒絕相信。有情緒激烈者甚至認為，「這是向我們發起了赤裸裸的挑釁」。

風波起
　　「虐待」的聲音並非第一次出現，但從沒有哪一次像如今這般激烈。
　　這個消息最初從何而來，已經不可考。但網絡上流傳的展示著「丫丫」衰弱、憔悴的視頻和圖片，堅定了網友們的懷疑。而兩個動物權利組織──保衛動物組織和熊貓之聲，也將「樂樂」的死亡歸咎於動物園，這更是為質疑者增添了證據。
　　這其中，也包括擁有眾多粉絲的社交媒體大Ｖ。一些企業還公開表示可以認養「丫丫」。這些聲音，無論目的是什麼，都極大推動了此事的關注度，掀起了一場全民拯救「丫丫」的網路浪潮。
　　孟菲斯動物園堅決否認了虐待傳聞，他們指出兩隻大熊貓均已進入老年──「丫丫」23歲了；「樂樂」則是25歲。
　　據新華社報導，一般而言，大熊貓平均壽命約25歲，野外生存條件下為20歲，人工飼養環境下可超過30歲。
　　中國方面的調査也沒有發現虐待證據。據中國網報導，中國動物園協會也組織中國農業大學、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等多位元專家對「丫丫」進行了多次健康評估，未發現器質性病變，「丫丫」屬於中等健康水準，未受「虐待」。
　　中國駐美大使館也專門派代表實地査看了孟菲斯動物園大熊貓飼養情況，確認了大熊貓在美得到了悉心照顧。中國赴美大熊貓專家組抵達孟菲斯動物園後，對「樂樂」的遺體進行解剖，觀察到心臟病變，初步判定此為「樂樂」死亡的原因。
　　只是，與這些證據相比，視頻和照片的刺激顯然更為直接。已經鼓蕩起來的情緒，又豈會輕易消弭。與「丫丫」相關的微博超話，加起來已經有數十億次閱讀。每天都有大量網友盼望著「丫丫」回到中國──他們不希望「丫丫」哪怕在美國再多待一天。
　　「對於美國人來說，只要在營養學、動物學、醫學方面達到科學標準，他們就覺得挺好，他們沒有『用心』這個概念。」北京師範大學中國文化國際傳播研究院副院長羅軍曾在接受採訪時說，但中國人在合法合理之外，還強調合情，「合情就是我們的國寶交給孟菲斯，他們還得非常上心，我們當寶貝，你們也必須當寶貝，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情緒錯位。」
　　「在短視頻平臺上，孟菲斯動物園的遊客和動物保護人士將『丫丫』的視頻配上具有哀傷色彩的音樂，加劇了受眾對於『丫丫』現狀的擔憂和同情，」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寫作中心主任助理王沛楠在為《環球時報》撰寫的評論中指出，「進而有效推動其上升為影響到中美兩國民眾情緒的公共外交事件。」

不信任的符號
　　一些美國人對待大熊貓的態度，也正在發變化。
　　《環球時報》刊登的一篇評論文章中提及，2022年年初，美國國會出現了一場圍繞大熊貓展開的政治風波。有國會議員將大熊貓「定位」成中國對美外交的宣傳裝飾品，稱中國用大熊貓來「遮蔽或軟化威權做法」。在作者丁剛看來，這體現了美國政治精英觀察中國的態度正在發生變化「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中國人擔心大熊貓在美境遇的原因之一。」
　　中國網友對美國的態度，也變得疑慮重重。2023年1月，新加坡國立大學、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和美國萊斯大學的研究人員聯合發佈了一份調査結果，發現，中國人對美國的看法遠比對歐洲更負面。2083名中國受訪者中，絕大多數都對美國「沒好感」，其中「非常沒好感」的比例高達43%。
　　這場「熊貓風波」中，此種情緒顯然也發揮了作用。「如果不是恰恰發生在華盛頓全面加強對中國的遏制打壓時期，這件事應該不會鬧這麼大。」3月9日，《環球時報》發表社論指出，國內社交媒體上，民眾對孟菲斯動物園的指控與不滿，顯然也帶有對美國的情緒。「玉米加工廠、起重機，還有無人飛艇等等，但凡有『中國』的標籤，都可能在美國被視為『威脅』，大熊貓作為中國的國寶以及象徵中國人民友誼的『友好使者』，會不會成為『歇斯底里的新麥卡錫主義』的受害者？這樣的聯想和擔心不是沒有來由的，有些激烈的情緒也可以理解。」
　　自從1972年兩隻大熊貓帶著中美關係破冰象征抵達美國以來，中美間的熊貓外交已經持續了半個多世紀。在此期間，大熊貓一直被視為友誼的象徵。但顯然，在中美關係緊張的情況下，大熊貓則成為不信任的符號。

「丫丫」與美國道別時
　　中國的專家已經抵達美國，隨時準備接「樂樂」的遺體以及「丫丫」回家。
　　根據《中國動物園協會與美國孟菲斯動物園關於合作開展大熊貓保護與研究的協議》約定，2023年4月7日，兩隻大熊貓租借期滿。4月12日，「丫丫」和「樂樂」（遺體）的進岀口許可證申請資訊公示期滿，接下來，就可以辦理其他回國手續了。
　　中國專家對「丫丫」的身體狀況評估後的最終結論是，除皮膚病導致的毛髮脫落外，它食欲良好，糞便性狀正常，體重穩定。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也表示，「丫丫」目前整體狀態相對平穩，中方已做好了接其回國的各項準備工作。
　　「樂樂」和「丫丫」是中國旅外大熊貓版圖上的一角，一千多年前，大熊貓從中國走向世界，從「外交禮物」到「科研交流大使」，在這條道路上，它們曾和人類產生聯結、建立情感，留下無盡的歡笑和淚水。
　　4月8日，孟菲斯動物園為「丫丫」舉行了歡送儀式，他們準備了一個彩色大蛋糕，這是用冰做的，含有可食用色素、葡萄、甘蔗和小餅乾，還有許多美國民眾前來送別。
　　「丫丫」若有人的情緒和記憶，大概還會記得，自己和「樂樂」初到美國的情形。
　　2003年，那時候，中美關係也正處於友好、密切的時刻。它們坐著專機，抵達了孟菲斯動物園。新華社在報導它們抵達的消息時，稱其為「中美友好的使者」。時任中國駐美大使還岀席了動物園舉辦的開展儀式，稱「中國大熊貓赴美展出是中美兩國人民友誼的象徵」。
　　如今，20年過去了，「丫丫」轉過身去，只給美國留下了一個道別的背影。

（張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