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向美國釋放信息,現在我們是平等的。」美國《華爾街日報》4月12日的一篇文章,打出了這樣的標題。這篇文章說的,是3月中旬中美安克雷奇高層會晤中,中方直接回懟美方的居高臨下。「在阿拉斯加的安克雷奇,事情很快變得明朗了,上個月中國領導人的外交特使,帶來的不是橄欖枝,而是新的世界觀。」
什麽樣的世界觀?根據這篇文章的邏輯,那就是中國認爲自己與美國平等,在對美國搞「平視外交」。不得不說,美國誤讀了中國。這個「世界觀」,一點也不新。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是中國外交長期堅持的原則。所不同的是,在中國以更堅定的態度、更大的力度踐行這一原則時,美國感到不適應了。這裏面的潛臺詞是,「等級外交」才是美國眼裏的正常狀態。
美國也誤讀了當今的國際大勢。拜登政府心之念之的同盟體系,不可能回到美國一言九鼎的時代。在美國擂響對華戰略競爭戰鼓的背景下,歐盟堅持「戰略自主」,東南亞明言「不選邊」,日本、澳大利亞的亦步亦趨中帶著猶豫。如果對比美國曾經舒適的等級外交,這些何嘗不是平視外交?中國的平視外交,是順勢而爲。
平視溯源
今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習近平主席在看望代表、委員時說了這樣一段話經過這些年的發展,中國的70後、80後、90後、00後走出國門,已經可以平視這個世界了,這就是自信。我們要順應這種思想的變化,引導社會各界樹立自立自强的信心,凝聚起共同奮鬥的磅礴力量。」「平視世界」的說法源於這裏,所表達的意思,是國人應該以什麽樣的心態,看待變化了的中國和世界。
平視世界與外交聯繫在一起,是因爲此後不久的中美安克雷奇戰略對話。在那場對話中,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與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沙利文,在新疆、香港、臺灣等中國內政問題上發難。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辦公室主任楊潔篪和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作了針鋒相對的反駁。中美雙方代表在安克雷奇的唇槍舌劍,被某些美國媒體解讀爲中國平視外交的實踐。
從理解中國外交的角度來說,這樣的解讀只觸及了較爲淺層的含義。中國的外交,有一脉相承,也有因勢而變。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成爲中國外交行爲的突出特徵。某種程度上說,這樣的外交,已經內置「平視外交」的元素。2018年6月的中央外事工作會議,確立了習近平外交思想的指導地位。這是中國外交史上,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件。
中國堅持以公平正義爲理念引領全球治理體系改革,這是新時代中國夕蔔交的重要努力方向。何爲公平正義?王毅外長在2017年12月的一次講話中,對此作了說明,那就是「反對弱肉强食的叢林法則,維護世界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的正當合法權益」。而從中國外交的邏輯來看,國家主權平等,與世界公平正義,有著天然的聯繫。
所以,中國特色大國外交,把主權平等放在突出位置。習近平在2017年1月訪問聯合國日內瓦總部時的演講中說:「主權平等,是數百年來國與國規範彼此關係最重要的準則,也是聯合國及所有機構、組織共同遵循的首要原則。主權平等,真諦在於國家不分大小、强弱、貧富,主權和尊嚴必須得到尊重,內政不容干涉,都有權自主選擇社會制度和發展道路。」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的平視外交,也是對主權平等的確認。
英國牛津大學學者傅若詩(Rosemary Foot)與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學者艾米‧金,在去年的一篇學術文章中,對新時代中國的世界觀作了一番研究。她們總結出了三個特點,即堅持發展主義、構建安全夥伴關係、主張主權平等。#論述主權平等時,她們認爲,中國領導人長期以來重視維護國家主權,但自2013年以來,尤其强調基於國家主權平等理念的世界秩序。
中美安克雷奇會晤中,以干涉中國內政爲開場白的拜登的外交特使們,之所以沒有看到中國的「橄欖枝」,重要原因在於他們沒有參透中國外交的這種變化。同樣沒有參透這種變化的,還有歐盟的某些政治人物。某些歐洲國家因新疆問題制裁中國,中國做出反制後,歐洲議會決定取消中歐全窗投資協定審議會。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回應很簡單我只想說一句,中歐投資協定不是一方給予另一方的恩賜,是互利互惠的。」
局勢在變
中國的外部環境在發生深刻變化。今年1月的一次重要講話中,習近平指出,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但時與勢在我們一邊,這是我們定力和底氣所在,也是我們的決心和信心所在。「同時,必須清醒看到,當前和今後一個時期,雖然我國發展仍然處於重要戰略機遇期,但機遇和挑戰都有新的發展變化,機遇和挑戰之大都前所未有,總體上機遇大於挑戰。」
毋庸諱言,在可預見的未來,美國都將是中國外部環境最大的變數。無論是中美關係,還是國際挑戰,美國解決問題的能力都在弱化,但製造麻煩的本事依然强大。這一點,特朗普政府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繼任者拜登,延續甚至升級了對抗。拜登政府的對華外交,以在人權、價值觀上的對抗開局,顯然是刻意爲之。其他西方國家在新疆、香港等問題上對華施壓,有政策慣性使然,但也不能忽視拜登政府價值觀外交的「旗幟效應」。
面對拜登政府的咄咄逼人,中國只能正面回應,因爲這些涉及的都是中國的核心利益。中國堅持以國家核心利益爲底綫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在安克雷奇會晤中,中方對美方做了這樣的表態:「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是歷史的選擇、人民的選擇。中國共產黨的執政地位和制度安全不容損害,這是不可觸碰的紅綫。」在中美外交中,這樣直白、公開的表態,並不多見。
4月14日,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約翰•克里抵達上海,他此行的任務是與中國談氣候合作。而此前一天,美國一個由前議員和前外交官組成的「非官方代表團」抵達臺灣。也是在這一天,美國國家情報總監辦公室發布年度威脅評估報告,把中國稱爲美國面臨的頭號國家安全威脅。種種迹象表明,拜登政府的對華外交,短期內還會在中國核心利益上糾纏,長期則會升級戰略競爭。中美關係回不到過去,這正是平視外交的理由之一。只有平視,才能守住國家利益底綫。
就中美雙邊層面而言,如果說中國在平視,美國顯然是在敵視。雖然拜登政府不像特朗普政府那樣風聲鶴唳,對中國搞所謂「全面脫鈎」,但對與中國的接觸,拜登本人及其外交高參,很大程度上也是神經過敏,唯恐中國從中獲益。根據4月15日中國商務部公布的數據,今年一季度,中國對美出口增長62.7%,從美國進口增長57.9%。這樣的高增長,顯然是一種與脫鈎思維相反的「勢」。
經貿上的「勢」,不只存在中美雙邊層面。雖然拜登公開說,他的政府不是奧巴馬政府的2.0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肯定想重返奧巴馬政府的「重返亞太」戰略。那個戰略的重要支柱之一是《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而在拜登人主白宮前,亞太地區已經有了兩個區域貿易協定,即《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CPTPP)和《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RCEP)。這兩個貿易圈裏,都沒有美國。中國是RCEP的成員國,正在考慮加入CPTPP。
爲何拜登政府熱衷打價值觀牌,忙著拼凑民主朋友圈?一方面,這是其彰顯「美國回來了」爲數不多的外交牌。更深層的原因是,拜登政府在貿易圈議題上使不上勁。奧巴馬政府時期的貿易副代表溫迪•卡特勒曾說,亞太地區簽署了兩個排除美國的貿易協定,表明這個地區不會等待華盛頓。歐盟也沒等拜登,在他當選但未就任前,與中國談妥了投資協定。而在特朗普忙著打貿易戰時,歐盟與日本、越南簽署了自貿協定。這樣的「勢」,美國都沒有跟上。
時代需要
今年1月25日,習近平在世界經濟論壇「達沃斯議程」對話會上致辭時說,「過去一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全球公共衛生面臨嚴重威脅,世界經濟陷入深度衰退,人類經歷了史上罕見的多重危機。」他指出,我們要摒棄冷戰思維、零和博弈的舊理念,堅持互尊互諒,通過戰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要提倡公平公正基礎上的競爭,開展你追我趕、共同提高的田徑賽,而不是搞相互攻擊、你死我活的角鬥賽。」
目前這個階段,拜登政府利用美國的國際話語權優勢,把外交議題强行定義在價值觀、戰略安全等領域。這種狀況不太可能持久。新冠疫情及其負面影響意味著,世界正在進入風險時代。解決問題的能力,是全球治理的稀缺品。無論在應對全球新冠疫情,還是引領疫後經濟復蘇上,中國與美國對世界的貢獻率,都在拉開差距。中國的平視外交,也是時代的需要。
某種程度上說,平視外交是中國國際地位與國際貢獻的自然延伸。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8年7月的一份報告稱,即使經濟增速放緩,中國依然是拉動全球經濟增長的最大貢獻者。疫後經濟復蘇,中國貢獻者角色只會更加凸顯。新加坡的尤索夫•伊薩克東南亞問題研究所,今年2月發布了一份針對東盟十國的民調報告。根據這份報告,東南亞國家認爲抗疫援助最大的三個來源,分別是中國(44.2%)、日本(18.2%〉和歐盟(10.3%)。
上述報告還顯示,認爲對東南亞最有經濟影響力的國家,選擇中國的比例是76.3%,選擇美國的是7.4%。在政治、戰略影響力方面,選擇中國的比例是49.1%,選擇美國的是30.4%。目前東南亞排名前三位的「關切」,分別是新冠疫情、失業與經濟不平等。毫無疑問,東南亞國家的關切,與美國目前優先關切的大國戰略競爭,並不在一個頻道上。東南亞國家頂住美國「選邊」的壓力,是對美國「等級外交」投下的否決票。
4月16日,應法國總統馬克龍邀請,習近平主席在北京出席中法德領導人氣候視頻峰會。那一天,拜登總統的氣候問題特使克里在上海。拜登政府召集的有40個國家與國際組織領導人參與的氣候視頻峰會,在4月22日舉行。從外交常識來看,中法德領導人氣候視頻峰會的安排,是「大會」之前開「小會」,意味不言自明。雖然談的是氣候問題,但從中不難看出歐洲大國的「戰略自主」。
平視外交是常態,美國的不適應才是「非常態」。
(雷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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