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地老千澳門“創世紀” 高科技偷龍轉鳳

潛入澳門,克隆出假賭廳,讓上鉤者一次即“輸”千萬;或者乾脆換了真賭廳的“心臟”發牌機,高科技作弊,2小時內“贏”了莊家2900萬。

內地犯罪分子導演的濠江奇譚,近年讓澳門警方屢創詐騙案破案紀錄,也讓港片銀幕上的“老千”黯然失色。他們何以刷新了澳門百年“老千”歷史?會否影響澳門賭業未來生態?

今年1月的一個線報打破了澳門司法警察局的寧靜:有團夥在高級度假村酒店總統套房裏佈置假賭廳詐騙。“克隆賭場可能又死灰復燃!”一名警員說。

2005年、2006年,這種偷天換日的騙術一度讓澳門震驚,司警曾偵破3宗類似案件。當年最大的一宗,搜出面值逾3100萬假籌碼,成為澳門史上道具最多、規模最大的詐騙案。而這一次,紀錄又被加速度刷新。

賭金無盡賭廳有假

2月13日下午,記者們聚集于司警局演講廳。當警員把偌大的賭台、成堆的籌碼、制服等證物搬進時,引來陣陣驚歎,警方在現場查獲假籌碼即逾億元。

16名戴黑頭罩的嫌疑人逐一入場。發言人黃志康說,兩年來他們至少在4個大型娛樂場酒店行騙19次,有的賭客曾一次被騙1000余萬。“相信還有人至今以為是在真的貴賓廳輸光,警方也無法知道所有金額。”

這個以順德人為主的團夥,堪稱偷天換日。

一旦釣到豪客,他們提前一日入住相鄰總統套房,騰空一間克隆成豪華賭廳。賭台等分拆裝入大行李袋,以大電腦之名搬入。豪客入“甕”當日,十餘人各有飾演角色,分荷官、監場、賭客、服務員、場內保安等等。客人輸光離去,“演員”們即清場四散。

相對六七年前、同樣是內地人犯案的克隆賭場,順德幫堪稱“江湖大盜”。彼時僅是普通酒店套房甚至商品房住宅,金額次數均望塵莫及。

燈紅酒綠的賭場酒店,神秘的貴賓廳高高在上。有專用電梯入場,小規格者如總統套房,而單次下注的上限是200萬,繳稅占澳門賭收六七成之重。

順德人作案的消息早在貴賓廳圈內傳開。36歲的吳天強在澳門半島一間酒店32層貴賓廳內彈著煙灰說,“雕蟲小技,什麼大盜。”

吳身材壯實,一口京片子。內地某縣中學畢業後混京城,前兩年來澳門玩輸了300萬,乾脆轉行做起遝碼仔。

遝碼仔,字面上有些不屑味道,其實是澳門賭業賴以輝煌的生命線。他們是富人前來澳門的中介,傭金在千分之幾浮動。

吳天強吐著煙圈說,上月行內最出色的遝碼仔,提成就有億元。“意味著經過他個人來賭的客人,金額已超過百億。”他指著記者說,“貴賓廳的規模超出了你的想像,這裏每天上演奇跡。”

由於澳門政府規定每注上限2 0 0萬,富豪們於是玩起賭台底———將下注額度翻倍。“隨便翻10倍,下一注就1200萬,很多有錢人玩的就是心跳。”

賭權開放伴著自由行,近十年來,澳門官方賭收已增十倍,與內地的M 2(廣義貨幣)漸成大致的波浪走勢。當內地人驚歎於房價背後洶湧的貨幣時,可能遠不如澳門貴賓廳遝碼仔們的感受直觀。金融危機、緊縮銀根、溫跑跑事件……內地經濟一次次蝴蝶展翅與澳門博彩業起伏,早為海外媒體所聯想分析。

需求帶動發展。吳天強說,遝碼仔這一職業深入到內地每一個縣鎮,只要那裏有富人。澳門大學博彩研究所所長馮家超覺得這種說法並不誇張,“澳門境內1萬個遝碼仔,境外對接的人數可翻到5倍,內地縣鎮數量也沒有這麼多。”

在馮家超看來,博彩業飛速發展肯定會吸引新的犯罪。當澳門貴賓廳已成了內地經濟某種晴雨錶時,四方溢來無盡的賭金難免使人滋生歹心。

當幾個順德人逮著一個在吳天強看來很普通的富人時,涉案金額可能只是滄海一粟。“大樹上一個小蟲,司警把它叼走就完了,無傷大雅。”不過,他突然又問道:“他們行騙時怎麼套現?”

“遝碼仔”請君入甕

順德團夥佈置的“貴賓廳”,其仿真度一度讓警員都感歎。

出電梯有保安安檢,入房時有公關招待,監控錄像、籌碼等等一應俱全。入“甕”之前,客人已被“遝碼仔”帶著逛過真賭場,甚至小玩過幾手。

進入假賭場後,各色人等營造氣氛,服務員在其玩百家樂時提供帶毒品飲料,乘其模糊之機大肆“贏”牌。

可按照貴賓廳獨特的人情信貸網絡,豪客“輸”牌之後並不意味著騙子們能套現。

遝碼仔之所以成為澳門笑傲世界賭壇的奇葩,其魅力無不在於人際信貸。他們有能力把千里之外富豪請來娛樂,包機、包吃穿住用行、包墊不限金額的籌碼。富豪們贏了自會當場返回籌碼,一旦輸了,遝碼仔亦需要有能力追回款項。

持賭牌的博彩企業競價將賭廳批出承包,各廳主包銷籌碼,遝碼仔找豪客。龐大的中介體系中,賭場識廳主、廳主識碼仔、豪客跟自己的碼仔打交道。貴賓廳一般用“泥碼”,需下注後贏回“現金碼”方能兌現。廳主、遝碼仔們靠泥碼與普通現金碼差價獲益。

頂級豪客娛樂時,往往是頂級廳主親自當遝碼仔。“黃光裕過來時,海王星娛樂城老闆就遝碼。”吳天強說,有時碼仔與富豪之間還隔著人脈,碼仔們憑人脈、服務開拓客源,同時對客源質量信譽把關。

在人情信貸中,遝碼仔不可能一一被政府登記。它賦予了開拓富豪市場無窮動力,也為克隆賭場提供了土壤。

案中的順德幫如何套現,警方並未公佈細節。行內分析只有兩種可能:賭款少則現場套現,賭款多則待富豪返回內地後索得。被騙豪客們對澳門並不熟悉,決定性因素只是穿插在富豪與行騙“遝碼仔”之間的人情,以及騙子的演技。

高科技偷龍轉鳳

在賭場將人情信貸網絡發揮得淋漓盡致的是“賭王”何鴻燊,燊哥當年就憑著專營賭牌,以平衡港澳臺的各路廳主、遝碼仔勢力而聞名於江湖。

回歸前各路人馬為奪利廝殺的場景,在澳門已不見蹤影。唯有老千這一古老職業,不斷推陳出新。

2011年,有貴賓廳莊荷30把裏離譜地輸了28把。1月份司警局收到高科技老千案的線報,博彩及經濟罪案調查廳廳長張建華回憶說,他們只好大海撈針排查發牌機,發現2部偽機後,再逐一排查錄像鎖定嫌疑人。

犯罪團夥以四五百萬包下貴賓廳的百家樂台,十幾人分工明晰。賭台有人製造混亂掩人耳目,一旁高手以迅雷之勢掉包。偽機內含攝像機、紅外,實時將資料傳送到場外,電腦高手再分析出排序。在2個多小時內,玩了2局,每局開盤50次,1局騙得1900余萬,另1局約千萬。

此後,他們再沒有集體出現在澳門。偶有幾個入境後還做些小動作,以試探警方。

這場心理戰中,張建華指示手下靜觀其變。整整7個月後,犯罪分子們已完全放鬆警惕,他們分散從拱北、橫琴等地入境,卻不知已落入24小時監控網絡。在酒店裏,老千們再度摩拳擦掌,警員們突然破門而入。

直到現在,被捕的7名內地人守口如瓶,警方對高科技騙具的源頭不得而知。

“一些比較低級的小老千我們經常抓到,如和莊荷勾結、幾個賭客桌底下換牌湊對子,我們都爭取抓現行。”張建華說。對於不斷創新的騙術,警方正加緊防範、力求抓捕以達恫嚇效果。

在何鴻燊年代,最為知名的老千案被有“賭聖”之稱的葉漢所破。葉漢任骰寶主任時,一班廣州人逢賭必勝,幾天贏得近200萬元。他一連幾天悄悄觀察,發現對方下注的位置總在搖骰人的對面,並側耳聽骰,而骰落玻璃盅底轉悠時微弱聲響各有不同。得悉玄妙後,賭場便隨即在骰盅底墊上膠片,令“聽骰黨”鎩羽而歸。

而對比當年的“手工操作”,如今炫目水晶燈後無數高像素多變焦的“天眼”,不斷從歐美改良更新的高科技賭具,已經阻擋不了內地人對澳門老千史的刷新。

博彩案件同比增22%

從吳天強置身的豪華貴賓廳下來,街頭便有人拉著記者遊說,“花7萬入賭一定能贏20萬。”監守自盜、詐騙借錢等小案,幾乎每週都會頻繁見諸澳門報端。讓人啼笑皆非的是,還有人“借錢”借到休班的便衣司警頭上,被一舉擒獲。

張建華回歸前在澳葡政府司警局行動組,回歸後曾任職清洗黑錢罪案調查處、擔任司警發言人等,先後親手查處多宗涉博彩大案。

回歸前澳門犯罪典型是黑社會鬥爭,回歸後再無爭地盤、爭客源惡性案件。除了中央關心、澳人治澳等,張認為還在於賭權開放後場地多、客源多、秩序好。

“因為要給博企承包費用、要包銷賭碼,承包賭廳財力不夠、沒大客不懂經營會‘死’的。回歸後最頂峰有300多個賭廳,現在是200多個。有人說想害人就讓他開賭廳。”張笑言。

在遝碼仔吳天強看來,“大家拼的是誠信、服務,哪個富豪不是可以在幾個碼仔間自由選擇。”吳最近的一筆賭款被客人拖了3個月,成為“對能力的考驗。”

遝碼仔們最難把關的,是客人財產狀況的突變。“他破產了你不知道,賭完輸光只能你埋單。”吳天強瞪著眼睛說,一旦客人無力償還,暴力只有負作用,要把精力放在拓展客源和把關客源質量,“殺了他也只能你坐牢,再說你以前在他身上賺的錢也夠這次損失了。”

2002年,賭權開放之時,特首何厚鏵召集保安司、警察總局、司警局佈置任務,官員們擔心可能導致賭場邊緣利益再分配令澳門治安形勢不穩。

司警局長黃少澤記得,司警人員架構調整專設部門,有便衣帶槍24小時派駐賭場,嚴重案件及時偵破,“賭權開放帶來許多新的問題,警方需要慎重因應。高智能犯罪和跨境犯罪可能增加。”

這一預測如今得到了證實。人們關注度最高的港澳黑社會、內地貪腐官員來賭,如今似乎並未在澳門犯罪史上“顯赫”,反而是內地犯罪分子滲入以及國際販毒案“出盡風頭”。

司警最新數據顯示,2011年,澳門殺人、勒索、縱火等案處於低發水平,全年無綁架案,治安持續穩定。而與博彩相關罪案全年2028宗同比增22%、高利貸175宗同比增10宗。

“很明顯的變化是,2007年左右兩地合辦一些案件後,內地官員來賭現象已很少。”澳大博彩研究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