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大過澳門總督澳門黑幫“教父”歸來

12月1日清晨6點45分,澳門路環監獄外,迎接黑幫老大“崩牙駒”(原名尹國駒)出獄的是50多組記者的“長槍短炮”。與媒體的強烈關注形成反差的是,“崩牙駒’,顯得相當低調。他匆忙步出,坐上一輛雷克薩斯,面容略顯疲憊。

夜裏,他乘車過海,再次感受澳門這座蕩漾在海上的城市。13年前,他叱吒風雲的葡京賭場,如今霓虹不再奪目;場內,近萬名“疊碼仔”(處理籌碼的人)正引來萬億賭資,他們個個都知道這個“大佬”,而“崩牙駒”卻對他們的面孔如此陌生。

離去前,有記者問:“有人說你會影響澳門治安,你怎樣看?”“崩牙駒”當場否認說,“沒必要”,“沒有去搞事,怎會有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江湖裏的人物,但這卻再也不是他最清楚的那片江湖。

“每個賭台一個月兩三億”

上世紀90年代,“崩牙駒”是澳門賭場最拉風的人物,甚至被媒體認為“權力大過澳門總督”,以致在監獄度過十餘載春秋後,他的獲釋依然引人注目。

在“崩牙駒”的江湖傳聞裏,“貴賓廳”一直都是關鍵詞:總統套房內,十幾個賭台分佈在不同區域。在這裏,單次下注最高200萬澳元(下同;1澳元約6.5元人民幣),想進包房的“起步價”是500萬。

李國峰就是一名“廳主”。“澳門好小,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八卦寫不到的,沒有秘密。”他坐在沙發上,助手拿過一遝文件,他邊翻邊說,“只有隱私和傳言。”

關於外人眼中神秘的“貴賓廳”,他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好簡單的,你也可以來做。每個賭台一個月兩三億,能有人來賭兩三億就行。”

簡單來說,“貴賓廳”和賭場老闆之間的關係,類似於承包攤位的人和出租場地的人。至於具體的承包價,則取決於“廳主”和博彩公司的談判。一般“廳主”只抽營業額的提成。

窗外,昔日金碧輝煌的新世界酒店如今已顯矮小。1997年,那裏曾因發生AK-47步槍掃射名聲大震。酒店的老闆“街市偉”,正是“崩牙駒”江湖大戰中的核心人物之一。這次槍戰令澳門名噪一時,不少國家都將此列為高危地區,勸諭本國遊客,非不得已,不要踏足這個東方蒙地卡羅。

今年7月,“街市偉”在就餐時遇襲,還懸賞千萬緝凶。對此,李國峰很不以為然。他抱怨,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掂,“這種耍古惑的行為,不應出現在澳門”。

“時勢造英雄,好像都是註定的”

空閒的時候,李國峰有時會讓司機開著車,兜過北區。車窗外的那些舊樓,總能讓他想起往事。

北區與珠海接壤,當年內地人初來澳門,大多在此定居,是這個城市最低賤、廉價的勞動力。雖然這裏距葡文學校還不到10公里,但在少年李國峰的心中,這幾乎是不可逾越的距離。

街童們常在一起廝混,往往打一場架,就能聚攏幾個夥伴。後來,慢慢升級為打劫、收贓、盜竊。要是打出名堂,還會被“大佬”們看上,去收陀地(保護費)。那時,在剛入道的小混混眼裏,能在賭場混的就是“大佬”。

“崩牙駒”從勞工子弟學校輟學後,從十幾歲混到二十多歲,才被推薦進賭場。在80年代,他收小弟、占地盤、放高利貸,逐漸在14K(與香港14K並無隸屬關係)站穩腳跟。

當時,何鴻燊的澳門娛樂公司壟斷整個半島的賭場。80年代末,有人向他建議用“泥碼”。這是一種死籌碼,不可兌換現金,需經賭台才能下注,換成現金碼。

後來,這位“高人”又建議,以購買“泥碼”來承包賭廳。賭桌上的博彩仍由澳門娛樂公司運作,這批最早的“廳主”主要就是攬客和打點其他邊緣利益。

賭客從賭廳買“泥碼”,澳門娛樂向“廳主”賣“泥碼”,資金循環需達到承包額度,綜合利潤、風險、成本,顯然勝過毒品、淫業等勾當。至此,澳門拉開了暴利洶湧的序幕,成了冒險家的極樂之地。

“崩牙駒”的古惑、手腕、兇狠,在那時就出了名。1995年,為壟斷賭廳的話事權,他和澳門四大黑幫組成四聯公司,成功對抗了香港黑幫的滲透。

李國峰不願談起這些“江湖事”。有時,他會頓住,然後說“為什麼會有黑,就是因為不夠亮”,或者是“時勢造英雄,好像都是註定的”。

拍拍電影,搞搞慈善

1997年前後,是黑幫大戰的巔峰歲月。彼時,因為亞洲金融危機,賭廳生意下滑,各種摩擦更是紛至遝來。

有香港記者回憶,拼殺最激烈的時候,他24小時在酒店客房收聽電臺,“一副戰地記者的派頭”。

這一年,幫派謀殺共造成14人死亡,均被指與14K有關。6月,澳門司警發出通緝令,透過國際刑警全球通緝“崩牙駒”及14K的高層。

儘管如此,處在風頭浪尖的“崩牙駒”依舊“風采”不減。他投資自傳式電影《濠江風雲》,由著名港星任達華、方中信等人主演,“忠實”記錄了他的江湖傳奇。

此外,他還接受美國《時代》週刊和《新聞週刊》的採訪,被稱為澳葡政府末期的“教父式”人物。“崩牙駒”談及此事時說,他這麼做是因為自己並不如傳說中那麼沒心沒肺——“我很好相處,也很有趣”。這時,他的綽號第一次被翻譯成英文,“Broken Tooth”。

有媒體稱,最風光的時候,他“獨自駕駛總統型號豪車,開著震耳欲聾的音響,呼嘯而過澳門的大街小巷”;也在澳門舉辦慈善演唱會,邀來“四大天王”之中的張學友和劉德華助興。

“阿駒走著走著,可能真以為自己是教父了,他以為霸到了,就會是自己的,都是被你們傳媒害的。”李國峰說。

1998年5月1日,澳門司警“一哥”白德安的座駕車底發生爆炸,當晚“崩牙駒”被拘。次日,他怒目而視的照片登上了各大港澳報章的頭條。

雖然這起案件的真凶依然存疑,但“崩牙駒”作為14K的重量級人物,仍被判領導和指揮黑社會、放高利貸、洗黑錢、擁有軍火及非法賭博等罪名成立。

1999年11月23日,聽到法官的宣判後,“崩牙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繼而大怒,轉向法庭警察,用手指著自己的心口和腦門大喊——“你打我呀!你打我呀!你有沒有收過我的錢呀!”

競爭靠服務和信譽

“崩牙駒”被投入獄正值澳門回歸。此後,黑幫那套殺來砍去的漸漸行不通了。暴力時代一去不回。

恐嚇、禁錮、高利貸那套,現在在“貴賓廳”都無效,“澳門是法制社會,競爭靠的是服務和信譽”。

有意思的是,曾勸“崩牙駒”低調的香港14K現在的三大掌門之一鬍鬚勇,今年在接受內地一家週刊專訪後還是被貼上了“教父”的標簽。

“哪里有什麼教父,哪里有一個人能話曬事的!到底也是個古惑仔,世界怎麼可能沒你不行。”李國峰還是這個態度。

他有多個版本的名片,印有“廳主”的那張,從不輕易派出。身邊的人說,他甚至不願對外談及“廳主”身份。在博彩業混過十幾年的,都對曾經的14K、水房、勝和、大圈等“骨幹”人員“如數家珍”。在那個魚龍混雜、兵荒馬亂的年代,即使沒有斬雞頭、割指滴血,也難免有過刀光劍影。

澳門大學博彩研究所所長馮家超認為:“你可以漂白,公益慈善對社會好,也可以參加社會事務,但有個限度,這是價值觀”——人們總希望成功人士在陽光下奮鬥。

至於李國峰,或許他也想過“漂白”,只是他也清楚,“人們心裏總有那個污點在”。

(益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