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學運:世代焦慮還是政治鬥爭

“謝謝周邊的住戶,謝謝支持我們的夥伴,謝謝所有的人,台灣加油!”

隨著一曲學運主題曲《島嶼天光》的大合唱和現場主持人的加油聲,“太陽花”學運如一場嘉年華般就此散去。11日,王金平率眾“立委”重新回到“立法院”開會,被霸佔接近一個月的“立法院”終於回到了台灣民眾一人一票選出來的民意代表手中。

從3月18日至4月10日,太陽花學運維持了24天。這場學運到底是台灣的“民主之光”還是“民主之恥”,台灣和國際輿論也為此爭吵了20餘天。失焦的學運到底是反黑箱、反服貿,還是反馬、反國民黨甚至反中國?背後隱藏的到底是世代焦慮還是政治鬥爭?雖然學運已經結束,但其背後深層原因的探討也許剛剛開始。太陽花留下的“遺產”,也許在未來的十幾年內,都會對台灣政局和兩岸關系產生重大的影響。

世代焦慮總爆發

“其實,這場運動跟服貿沒什麼關系,年輕人有幾個懂得服貿的?”當被問及為何台灣大學生會出來反對服貿時,台灣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教授楊景堯向《鳳凰週刊》記者表示,“年輕人紛紛站出來,理由很簡單,對未來焦慮。”

而對未來產生焦慮的具體原因,楊景堯教授給出的答案十分簡單:“活不下去了”。

在過去的十幾年間,台灣經濟成長出現了世代結構的問題。雖然人均兩萬多美元的收入在整個東亞、東南亞地區“看上去很美”,但對年輕人來說,台灣的經濟環境已經不足以讓他們享受到舒適的生活。

2000年至今,經過了陳水扁八年和馬英九的六年,台灣的GDP總量增長了37.39%,但是民眾平均薪資的增長只有9.4%。換句話說,經濟成長的四分之三沒有惠及到一般民眾。而年輕人在經濟分配的過程中更是處在劣勢地位。

目前,台灣的一般失業率是4%,相比亞洲其他國家並不算高,但是年輕人的失業率高達14%。而年輕人的畢業起薪從陳水扁時代的2.了萬新台幣(以下類同),已經降到了馬英九時代的2.2萬元。如果算上物價上漲指數,台灣年輕人的薪資水乎已經倒退至1997年的水準。

而實際上,有接近四分之-的台灣年輕人拿不到最低薪資。這也讓參加學運的學生對於外界的指責有了底氣。在台灣的某政論節目中,支持服貿的人士指責台灣現在的學生太過嬌貴,不夠努力。但學生代表回嗆到:大學生薪資倒退到十七年前,這筆賬不能算學生不努力,應該算在政府不爭氣。

記者在“立法院”外和抗議學生一起守夜時,曾和一位即將畢業的大四學生算過-筆賬。這位就讀於台灣某“國立”大學社會系的學生畢業之後只能找文員類的工作,房租約為八九千元,手機通訊費1000元,吃飯8000元,娛樂1000-2000千元,對於預期薪水不會超過2.5萬元的他,“根本攢不下錢”。

根據台灣“勞委會”的調查,2013年台灣新鮮人的畢業起薪為2.6萬元,比2000年第一次調查時還少了700塊。

“如果畢業工作攢不下錢,不要說買房不可能,結婚、生子都是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年輕人因為看不到未來而起來反抗政府,是很正常的”,楊景堯表示。而面對臺北動輒百萬一坪的房價,台灣資深媒體人陳文茜撂下重話,認為“這個地方的房價已經是暴政的地步了”。

根據全球房地產指南的調查報告,2012年底臺北市房價排在全球第十八,亞洲第四,僅僅排在香港、新加坡和東京之後。目前,臺北市房屋貸款負擔率是64%,也就是說,在臺北中等收人的人購買中等價位的房屋,朗貸款約占收人的64%。

這種極大的剝奪感也導致了台灣“少子化”現象十分嚴重,台灣的生育率只有1.1,這個數字在全世界範圍內排在第三低。這不僅導致未來十年內台灣大量大學要倒閉,也讓十幾年後的台灣軍隊無兵可征。

除了收入和房價不成比例帶來的焦慮,台灣現行的福利政策也讓年輕人屢遭”剝奪”。台灣具有全世界罕見的全民健保政策,農民的“老農年金”以及都市工人的“退休金”也都相當豐厚。根據去年台灣媒體的一則報道,台灣健保、勞保制度如若不加改革,未來八到十年內將有破產的風險。最近幾年,台灣福利支出已經超過經濟支出和軍費支出,成為每年預算的第一大支出,而這類支出絕大部分惠及的是台灣的中老年人。而健保、勞保體系一旦破產,受到最大影響的則是台灣的年輕一代。未來充滿迷茫和不確定性,讓年輕人走上街頭,試圖向政府喊出自己的聲音。

此外,馬英九的執政不力也讓年輕人不滿。馬英九說簽了ECFA,我們的未來就會娩結果沒有。馬英九說開放了美牛,美國就會和我們簽FTA,結果也沒簽。”一位現場抗議的學生向記者表示到,“‘馬政府’說‘政府’挺銀行銀行挺企業,企業挺勞工。結果‘政府’的錢都去挺了大財團,結果老闆們並沒給我們加薪,而是都去養小三。”

藍綠、馬王大亂鬥

4月10日下午5點,學生退場前一個小時,民進党前主席蔡英文出現在“立法院”外,向准備迎接學生出場的支持民眾揮手致意,隨即迅速離開現場。記者發現,在為時24天的運動中,蔡英文似乎是唯一受到歡迎的政治人物,其餘政客不管藍綠都被學生排斥。

明22日台灣“行政院長’江宜樺出現在“立法院”與學生對話,結果幾乎以被學生罵回的方式離開現場。玥23日蘇貞昌、謝長廷、遊錫等綠營大佬出現時也遭到學生的噓聲。明6日晚,台灣社會運動資深大佬施明德出現在“立法院”外,不僅沒有得到學生的歡迎,甚至還被嗆說“可不可以還我100R”(施明德曾以每人100塊小額募捐的方式完成了倒扁運動)?

至於民進黨籍的“立法委員”們,則完全被當成了“看門狗”,被學生們呼來喚去。而民進黨籍的市議員們連“看門”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議場外圍輪班為現場的學生送水送飯。

學運結束之後,民進黨迅速召開了黨內會議對這場運動進行檢討。本以為能在學運中撈到些許政治籌碼的民進黨,事後發現自己失去的不比國民黨少:服貿議題上除了杯葛拿不出具體意見、為了選舉微調的兩岸政策又徹底回到“台獨”路線、除了窩囊的看門根本無法主導局勢走向,更重要的是,學生以獨立運動者的姿態站上了台灣的政治舞臺,一旦學生後續宣佈組黨參加之後的各項選舉,民進黨的選票將會被分流不久

從單純的政黨之爭,發展到連民進黨都不可控的學生運動,太陽花背後也隱藏著社會民眾對藍綠惡鬥的極度不滿。在去年6月服貿簽署之後,民進党曾經以占領主席臺、藏起發言登記表等方式杯葛了服貿審議八個月,而國民党也利用程式委員會多數的優勢,108次封殺了民進黨關於針對兩岸協議立法的提案。

無奈之下,民進黨搬起了學運的石頭,給國民黨當頭一擊,也砸中了自己的腳。

4月10日出關之後,學生領袖之一的陳為廷稱,在媒體和民眾的簇擁下,走出“立法院”比走進來困難多了。進入“立法院”之所以容易,用國民黨籍“立委”費鴻泰和記者的說法,學生順利的從車道進人立法院,就是民進黨立委的助理們給開的門!”對於運動後出現的窘境,民進黨只猜對了開頭,沒猜對結尾。

整場學運除被視作是藍綠惡鬥的衍生物之外,還被視作是國民黨內部的馬王政爭2.0。費鴻泰透露,在這個會期伊始,“立法院”民進党党鞭柯建銘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了國民黨團,“這個會期,民進黨讓服貿通過的概率是零,國民黨想都不要想了。”

去年9月,馬英九就曾以抓住王金子為柯建銘關說為由,召開記者會將此事公汛之後柯建銘與王金乎正式結盟,在服貿議題上持反對態度。

4月6日上午十一點,在柯建銘的簇擁下,王金平走人“立法院”議場,勸說學生離開。之後宣佈在兩岸條約監督條例完成立法之前,不會召開任何針對服貿的党團協商會議。對此態度,學生和民進黨給出了高度的評價,而國民黨黨團的評價是:“整個黨都被王金乎出賣了”。

4月10日,學生走出議場的當天,國民黨再次對王金平確認黨籍案提出上訴。這也意味著,原本可能有所緩和的馬王之間再度撕破臉,國民黨想通過王金乎的幫忙服貿過關,已經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