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震驚中外的駕機叛逃事件

飛行事故還是叛逃?

1990年8月25日下午,我正在軍區空軍政治部值班室(時任秘書)值班,突然接到指揮所的一個電話通報,說黑龍江某航空兵團飛行一大隊的一架殲-6飛機,在中午12點左右起飛後不久失蹤,飛行員是該大隊的王寶玉,經空中搜尋未發現任何蹤跡,無論是飛機還是飛行員都下落不明。目前正在擴大搜尋範圍,請各大部密切注意事態的動向,一旦有消息和情況立即按程序上報。

當時我估計最大的可能是發生了飛行事故。因為當天該團正在飛的訓練科目是低空特技,是一個難度和風險較大的科目,也是一個容易出現問題的科目,稍有不慎就會釀成飛行事故。當我把電話通報向政治部首長報告後,他的第一反映是擔心空中防線出問題,讓我立即通知保衛處密切關注防線方面的動向,同時調閱飛行員政審材料,並做好應急準備。

空中防線安全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問題,誰都不願意觸及但又不能回避。可假定飛行員是駕機叛逃,周邊環境並不具備條件。距離最近的國家當屬朝鮮和韓國,朝鮮是友好國家,即便飛過去也能引渡回來;韓國當時與我國雖然還沒建交,但也正在醞釀,在此之前曾發生過海上偷渡事件,經雙方協商也都妥善解決,這意味著假借韓國叛逃的路也已經被堵死。而如果直飛臺灣,這麼遠的距離這種輕型殲擊機的油料根本就不夠。那麼,最後一個方向就是北面的蘇聯。可是,自 1989年5月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蘇共中央總書記戈爾巴喬夫訪華之後,中蘇關係實現了正常化,蘇方正想借機恢復同我國的友好關係。稍微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清楚,在這種前提下,蘇聯怎麼可能拿好不容易才恢復的正常關係當兒戲?一個普通的飛行員,怎麼能同一個國家的利益相提並論呢?所以,機關裏許多同志都認為叛逃的可能性很小,大都猜測可能是出了飛行事故。

然而,“不可能”的事卻偏偏就發生了。當天晚上,蘇聯塔斯社播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一架中國軍用飛機於當天下午12時45分,在蘇聯符拉迪沃斯托克(即海參崴)附近的克涅維契軍用機場降落,飛行員要求到美國政治避難。我們這才確認王寶玉駕機叛逃已成事實。軍區空軍機關立即啟動應急預案,一方面迅即將這一嚴重的政治事件上報空軍和總部;另一方面軍區空軍組成聯合工作組趕赴航空兵某師緊急調查處理。

尷尬的遠東“紅場飛機事件”

事件發生後,人們不由得聯想到1987年5月28日,發生在蘇聯莫斯科的“紅場飛機事件”。這天傍晚,一位年僅19歲的德國青年馬蒂亞斯•魯斯特,駕駛一架單引擎“塞斯納“172運動飛機,穿越當時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嚴密的蘇聯防空體系,嘲弄般地降落在莫斯科紅場。令蘇聯當局感到震驚、尷尬和惱怒。

而此次王寶玉駕機叛逃蘇聯事件,再一次引起世界震驚。如果說“紅場飛機事件”是偶然的話,那麼王寶玉駕機輕易落在克涅維契軍用機場,就不能再用偶然來解釋了。差別在於,前者是一般的民用運動飛機,而後者卻是貨真價實的軍用飛機。

1990年8月25日中午12時09分,空軍航空兵某團一大隊飛行員王寶玉。駕殲-6飛機正常起飛進行晝簡訓練,科目是低空特技。到達預定空域後,他便右轉彎,以100米左右高度超低空飛行,不久就飛過邊境。他原本計劃直飛蘇聯鳥格洛沃耶機場,但到達機場上空後發現,這個機場正在維修不能著陸,便又改飛符拉迪沃斯托克附近的克涅維契軍用機場。由於超低空飛行耗油量大,到達機場上空時油料也快耗盡,好在這個機場是個轟炸機機場,跑道既長又寬,他便直接對準跑道強行著陸。12時45分,飛機降落在克涅維契軍用機場。當他將飛機滑出跑道,再轉到一個停機坪關車停穩後,仍沒有引起蘇軍的注意。因為沒有梯子他下不了飛機,只好打開座艙蓋通風透氣,這時才發現自己的飛行服已被汗水浸透。

大約過了10多分鐘,王寶玉看到一名蘇聯士兵走了過來,便向他招手示意,這才引起蘇軍的注意。那名士兵旋即離去,可能是向他的上級報告去了。不一會兒一輛汽車開了過來,從車上下來一名軍官和幾名士兵,當他們確認這的確是一架中國飛機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那種驚異的眼神分明是在問:“這架中國飛機怎麼會飛到這裏呢?”隨即,他們架好梯子,幫助王寶玉下了飛機。當蘇聯軍官找來翻譯,得知王寶玉的意圖後,感到事情重大,立即向上級報告。接著,這位軍官又苦笑著說:“你這一來,又成了遠東的‘紅場飛機事件’,我們的許多軍官也會像紅場飛機事件那樣被撤職了。” 然而,這次事件在蘇聯當局引起的震動和影響,遠遠超過了魯斯特“莫斯科紅場飛機”事件。因為,當年魯斯特駕機飛人蘇聯領空時,蘇聯防空軍還是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目標並做出反映。

引渡與審判

此時,由於中蘇已恢復正常關係,所以王寶玉駕機叛逃事件發生後,兩國馬上啟動了外交程序,以期通過外交途徑使這一問題儘快得以妥善解決。

8月26日,中國外交部長錢其琛與蘇聯外交部長謝瓦爾德納澤分別趕赴哈爾濱,就“8•25”事件進行緊急磋商。因為當時蘇聯迫切希望與中國改善關係,正好利用這次事件來向中國表明恢復友好關係的誠意。雙方經談判交涉,決定對這次事件低調處理。對於中方提出飛行員的引渡問題,蘇方給予了積極的支持與配合,雙方很快達成引渡協議。根據協議,中方安排一架圖154專機直飛蘇聯克涅維契軍用機場引渡王寶玉,同時將其駕駛叛逃的那架殲-6飛機空轉回國。

然而,在具體細節上還是遇到了麻煩。蘇方認為,王寶玉已經提出政治避難問題,因此在引渡之前的安全問題應由蘇方負責,同時不能讓王寶玉有絲毫察覺,而且中方不能在蘇聯領土對其實施逮捕。最後,雙方商定,正式移交以中方圖154專機艙門為界,艙門以外的各項事務由蘇方負責,艙門以內的事務則與蘇方無關。

可是,計劃空轉的殲-6飛機由於王寶玉是強行著陸,因而造成輕微損傷,其中一個嚴重問題是雙側減速板不能正常收回,而蘇方基地又是一個轟炸機場,既沒有修復能力,又不具備飛行保障條件。但蘇方還是利用機場的現有條件積極給予了保障。儘管如此,殲-6飛機的減速板仍未能修復。但我方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飛機留在蘇聯。於是,擔負空轉任務的一位副團長果斷決斷:駕駛打開減速板的殲-6 飛機空轉回國。即使飛不到目的地。萬不得已被迫捨棄,也要讓它留在自己的國土上。因為,這不僅關係到中國空軍的尊嚴,更關係到一個主權國家的尊嚴。最後,這位副團長駕駛著這架故障飛機,硬是憑著自己過硬的技術和頑強的意志,將飛機安全地空轉回了祖國。王寶玉被引渡回國後,立即被開除黨籍、軍籍。後被空軍軍事法院以背叛祖國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不久,空軍通過這起事件,舉一反三教育部隊,並制定和完善了各項措施,從而從根本上杜絕了這類問題的發生。因此,這次事件便成了建國以來最後一次駕機叛逃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