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在「文革」批鬥會上發表演講:你們別太猖狂!

陳毅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發表過一篇態度十分鮮明、觀點十分尖銳的演講,集中反映了他當時的政治觀點和對「文化大革命」的看法,展現了他高尚的品格和原則性。

1967年下半年,紅衛兵組織了多次批鬥陳毅的大會。陳毅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勇敢地出席了這些批鬥會,在會上他耐心地向紅衛兵宣傳黨的政策,對極「左」做法進行了痛斥,對一些無理指責進行了批駁,表現了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崇高境界和高超的鬥爭藝術。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陳毅在召開批鬥他的大會上,發表了一篇特殊的演講。

這篇演講原本是陳毅即席講的,並沒有標題,演講後整理出《我這個外交部長》這個題目。光明磊落的陳毅沒有反對用這個標題,他不怕紅衛兵和造反派把這兩個材料送給毛澤東看,他就是要用這個材料,表明自己對「文化大革命」的看法。陳毅在演講中說:

「現在該我發言了﹗我是政治局委員,我還是外辦主任、外交部長,我又是個副總理。我這個外交部長,有很多副部長、部長助理;外辦還有幾個副主任。我是個頭頭,是外事系統的頭頭。沒有罷官之前,我要掌握這個領導權。我說頭可斷,血可流,我這個領導權不可放棄。過去你們貼了我那麼多的大字報,現在該我發言了。

我這個人很頑固,比較落後,你要我這種人風大隨風,雨大隨雨,我就不幹。我這個人不是俊傑,我這個人很蠢。我是個文化人,文化人的習氣很深。

我在黨內工作四十多年了。我老實告訴你們,我犯過兩次方向、路線錯誤。1952年犯過一次,1949年犯過一次,以後我沒犯原則性錯誤。我不吹噓,我講話豪爽痛快,有時很錯誤,有時很准。不要以為我是在溫室裏長大的,我不是一帆風順,我也挨過鬥,我也鬥過別人,兩重身份,有過被鬥的經驗,也有過鬥人的經驗。我鬥人的經驗,比你們這會場上還猛烈得多,我什麼武器,機關槍、炮彈都使用過了。有人說我不識時務,但我講的是真理,這是我的性格,由於我的性格做了不少的好事,也犯了不少錯誤。我不是那種哼哼哈哈的人。

我們不要搞個人迷信,這個沒有必要。對個人盲目崇拜,這是一種自由主義。我不迷信史達林,不迷信赫魯雪夫,也不迷信毛主席。有幾個人沒有反對過毛主席?據說林副主席沒有反對,很偉大嘛﹗反對毛主席不一定是反革命,擁護他也不一定是革命的。我看毛主席的大字報也可以貼。毛主席也是一顆螺絲釘。他過去在湖南第一師範當一個學生,他有什麼,還不是一個普通學生。林彪也沒有什麼了不起,過去他是我的部下。難道『文化大革命』這麼大的運動,就是他們兩人領導?老喊偉大、萬歲、萬萬歲,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的。我天天和毛主席見面,見面就叫『毛主席萬歲』,行嗎?

劉少奇是我的老師,是我的先生,水準很高。黨內過去留學蘇聯的人很多都變壞了,但劉少奇是好的。你們不但要學習毛主席著作,而且要學習少奇同志的著作。劉少奇在『八大』不提毛澤東思想,也作為他的百條罪狀之一。這報告是毛主席政治局決定的,我一直在場。外面的劉少奇罪狀一百條,有的是捏造,有的是洩密,完全是給我們黨、給毛主席臉上抹黑。

成千上萬的老幹部都被糟蹋了。「中央文革」裏有些青年人「左」得很,這些秀才不懂得造反派裏有壞人。戚本禹同志現在算是左派,但是他的話,我個人認為並非都是正確的。有些人嘛,就是權大得很,就是不講道理,除非你完全照他的意思辦就好,否則便是黑幫。有人躲在背後,教娃娃們出來寫大字報,這是什麼品質? 打倒劉少奇、鄧小平、陳雲、朱德、賀龍,為什麼要放在一起?各有各的賬。

「打倒大軍閥朱德」?他幹了幾十年,是我們的總司令,說他是『大軍閥』,這不是給我們黨的臉上抹黑﹗一揪就祖宗三代,人家會說,我們共產黨怎麼連81歲的老人都容不下。人家罵共產黨過河拆橋。現在你們身邊的人是否可以相信呢?你們相信誰?相信毛主席、林彪、周總理、陳伯達、江青、康生,就只有6個人?承蒙你們寬大,把5個副總理放進去,才得11個人,就只有這麼幾個人乾淨?我不願意當這個乾淨的,把我拉出去示眾﹗

現在看來,大字報上街危害性越來越多,越來越嚇人,水準越來越低,字越來越大﹗『兔羔子』、『狗崽子』、『砸爛狗頭』……,鬥啊﹗非要鬥到底,逐步升級,非要打成反革命,打成黑幫,黑幫還要打成特務,特務還要砸爛腦殼,腦殼還要把它砍下來﹗揪住了就不放,拉去了就回不來,動不動就下跪,那麼多的老幹部自殺,他們都是為的什麼?成千上萬的老幹部被糟蹋了,先是工作組就有40萬人,搞得好苦喲﹗我不能看著這樣下去,我寧願冒殺身之禍。我的老婆,以前參加日內瓦會議不穿旗袍西裝裙,硬要她穿,不穿就鬥,我不便說話,只好走開,要不然,就是包庇老婆了,後來她穿了,現在又拉出來鬥,說她腐化,她能服嗎?把我老婆拉到街上遊街,戴高帽子,她有什麼罪?還不是當了工作組長嗎?

我這次是保護過關的,不保護怎樣能過關呢?這回大批的外交幹部由你們來處理,你們要怎樣鬥,就怎樣鬥,幹部的生命等於在你們手裏。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不分青紅皂白,把一切領導幹部都打成『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排斥一切,文章不能做絕啊﹗我講這些話,可能要觸犯一些人的忌諱,我要慘遭犧牲。我願意。我也不怕!

你們以前對我有點殘酷鬥爭,無情打擊,把我的司長的職務都撤了,我還不知道,當什麼部長?有人要揪我,說劉新權 (當時的外交部副部長)的後面就是我,要揪我,我不怕﹗我是老運動員,大風大浪千千萬萬都經過了,還會翻了船?就是北京59所大學,全國一二百所大學來揪我,我也不怕﹗我就那麼不爭氣?這次我算是跳出來了,你可以跳,我怎麼不可以跳?我很堅定,我準備慘遭不測:準備人家把我整死,我不怕﹗你們現在就可以把我拉出去﹗ 前幾天,我到外交部開會,要我低頭認罪,我有什麼罪呢?我若有罪,還當外交部長? 我的檢查,是被迫的,逼著我做檢查,我還不認為我是全錯了,你們說要使用武鬥,一戴高帽子,二彎腰,三下跪四掛黑牌。你們太倡狂,不知天高地厚。不要太倡狂吧,太倡狂就沒有好下場。我革命革了四十幾年,沒想到落到這種地步,我死了也不甘心,也不服氣。我拼了老命也要鬥爭,也要造反,今天就要出這個氣﹗ 我這個就是右派言論。我今天講到這裏,可能講得不對,僅供參考。我這些話就說是右派言論,我也滿不在乎。不要怕犯錯誤――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你們犯錯誤沒有我多。這句話並非黑話,是白話,不,是紅話﹗講話容易被人抓住,抓住就下不了臺,哼哼!」

(滌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