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恢復工作不久的第四機械工業部部長兼解放軍副總參謀長王諍將軍向中央建議,從彩電工業比較發達的國家引進彩電顯像管生產線,儘快發展中國自己的彩電事業。中央批准了這項建議。
「蝸牛事件」
四機部所屬中技公司遂於當年6月向美國康寧公司詢價,對方於9月報價並發出邀請,歡迎中技公司派人赴美考察訪問。四機部派出的12人考察組在12月成行。
王諍將這個引進任務交給了剛遷往中國腹地大「三線」的780廠(四川長虹機器廠),並讓廠長王治東擔任團長,帶隊前往美國考察、談價。王洽東一行到達美國之後,經過考察和商談,以最低的價錢將引進彩電生產線的事情基本談妥,兩國的技術人員在分別的時候,美方代表為了表示誠意,送給中國代表團每人一隻玻璃做的蝸牛作為紀念。
王治東回國後將情況向王諍作了彙報,並問送給代表團每個成員的那只玻璃蝸牛如何處理,是全部交公還是讓大家各自帶回去做個紀念。
王諍一看只是一件玻璃製品,值不了幾個錢,同時談判中代表團為國家節省了不少的經費,就同意各自拿回去做個紀念。
事情到此本來就結束了,誰知此事被第十設計院的一個幹部知道後,他認為事關「國家榮譽」,非同小可,於是給江青寫了一封信,說代表團這次出國引進是走的「爬行主義」,因此美國人送給他們每人一隻蝸牛,就是在諷刺我們國家,在科技上如同蝸牛一樣地爬行。
江青接信後「一夜未眠」,認為「事關國格」,四機部王諍等人走的是一條「爬行主義」和「崇洋媚外」的路線.必須進行批判。
翌日清晨,江青趕到四機部,除接見寫信者之外,還拋出了「發動群眾,狠批洋奴哲學」「爬行主義」的口號,引得四機部大院一時間大字報鋪天蓋地——矛頭直接指向王諍等領導和他們的「後臺」周恩來。
轟動全國的「蝸牛事件」從此開始。
國務院緊急會議
王治東作為團長,雖然離開了北京,但這股風很快刮到四川,780廠對王治東進行批鬥,並稱他為「牛團長」。山雨已來,雨打危樓,剛剛建立起來的正常工作和生產秩序危在旦夕。
主管國務院業務的副總理李先念,忙了一天半的時間也沒有能將這件事情平息下去,而且有越「演」越烈之勢,立即召開緊急會議,請國務院的其他幾位領導和各個部的部長前來商量對策。
王諍將情況說明之後,大家發言,認為首先得搞清楚這蝸牛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時就連國務院副總理出國也是很少的,更不用說各位部長了,大家用中國人的思維順著這件東西想下去,有人覺得是有「爬行」的嫌疑,但又有人認為,這是一件藝術品,不要太政治化,更何況美國人對蝸牛是如何看的,誰也不知道。
就這樣,一個緊急會議開了近兩個小時,也沒有討論出一個結果來。
李先念看再開下去也只能是這樣,提議在坐的人立刻去外交部,找一下姬鵬飛部長,看看美國人對蝸牛到底是什麼看法:外交部一年四季都在與外國人打交道,比我們這些在國內埋頭做事的人眼光開闊,見多識廣嘛,請外交部拿個辦法來,寫個報告。
李先念強調,這個蝸牛還得調查,中央政治局也還要討論一下,再作處理。
根據李先念的意思,部長們馬不停蹄趕到外交部。
外交部的「蝸牛之爭」
下午5時,外交部召開會議。會議一開始,兩種意見就交上了「火」。一部分人認為江青說得對,如此諷刺中國人的蝸牛,為什麼四機部的人還要拿回來,這不是自取其辱嗎?因此,必須立刻退回去,以體現中華民族之精神和氣節。
另一部分人認為,一隻玻璃蝸牛不值錢,沒有退的必要,這東西也許是西方人習慣,他們喜歡這個動物,如果退了,還會被別人恥笑。
現在是一個說堅決要退,一個說不能退,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的外交機關,為這隻蝸牛爭論得不可開交。
王諍等人非外交家,他們是遵照李先念的指示,抱著很大希望來聽外交部的意見的,沒想到是來參加一場辯論會,讓他們這些做實際工作的部長們很失望。
王諍坐在那裏越聽越生氣。這件事情,將國務院上上下下搞得暈頭轉向,副總理都出面了,各部的,部長也都跑來開了半天會,結果還是在原地踏步。
可是,李先念事前是說過的,要外交部專門對「蝸牛事件」寫個報告,要報到政治局,政治局要議一議。
這蝸牛到底退不退?為什麼要退?退給誰?怎麼退?王諍帶著這樣的問題來,又帶著這樣的問題回到四機部。
破解「蝸牛」之謎
王諍領導的四機部處於蝸牛風暴的最前沿。王諍被攪得寢食不安。四機部黨的核心小組成員為如何處理這只蠍牛的事情,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爭來吵去都都沒有結果。
由於這是一件「突發事件」,國務院無專門部門來管,也就無所謂督促,外交部又遲遲沒有關於處理的意見回復,四紮部的報告也就無法「出籠」。江青問一次,四機部的人就說正在研究;再問一次,又答,正在處理。
同樣感到壓力的外交部,在這個「危難之時」,突然想出一個辦法,通過中共中央聯絡部對國際友人柯夫蘭和艾德羅進行了專訪。
兩位國際友人聽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問道,別人送的禮物,你們中國的風俗是可以隨便就退別人的嗎?
外交部的人連連搖頭。
兩位國際友人說,別人送你們禮品,自然是表示友好的,不然為什麼要送你們呢?至於蝸牛,中西方的看法是不一樣的,你們認為這是一種行動遲緩、背著沉重「包袱」的弱小動物,而西方人卻很喜歡這種動物,這種動物在美國是表示幸福吉祥的意思,朋友相送,是一種美好的祝福,並不存在什麼諷刺挖苦。法國人特別愛吃蝸牛,還將它搞成了一道名菜哩!
得到外交部的消息,王諍心中有了底,立刻召開會議,對這件事情進行解釋和說明。
此事至此方才告一段落.對代表團成員不做任何處理。但是,引進彩電生產線的事情也就黃了,眼見引進不成,四機部就讓那個告密的宣傳科幹事帶著設計院十八個人到南京市七四一廠即華東電子管廠去搞所謂的「爭氣管」,可是科技上的事情不是光靠「爭氣」就行的,搞來搞去也搞不出個所以然,只能不了了之。
直到1976年,上述部門才「重新」打報告,國務院「重新」批准後「重新」去日本考察、談判。一百多人的大團隊在北京、天津談了一年多,到1979年9月才最終與日方簽定合同,總共四條生產線花了一億六千多萬美元。「蝸牛事件」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多花了近九千萬美元,而且引進生產線整整晚了五年時間。
(沈國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