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霍伊表示絕不容忍獨立，否則動用憲法第155條，收回加泰羅尼亞自治權

當西班牙首相馬里亞諾‧拉霍伊走出布魯塞爾歐盟峰會的會場時，法新社記者抓拍了一張照片：人群中的他神色平靜，略帶微笑，看向鏡頭的眼神顯得很篤定。輿論揣測這位處於加泰羅尼亞獨立危機風暴中首相的心態。

拉霍伊的心情是翻滾或平靜，或許都能找出理由。次日，也就是10月21日，他召集內閣會議，隨後發表公開講話，表示將解散加泰羅尼亞自治政府，解除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的職務，在半年內重啟地方選舉。這畢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舉動，他的心情大概難免激動。但採取這個維護國家領土完整的行動，他又得到了歐盟和西班牙國王菲力浦六世的有力支持，內心更是坦然的。

「領土保衛戰」

拉霍伊的「領土保衛戰」是10月1日正式打響的。那天，位於西班牙東北部的加泰羅尼亞自治區舉行了公投，43%的當地人口參與投票，90%贊成獨立。這是西班牙最富裕、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地區，面積3.21萬平方公里，人口約757.1萬，有自己獨特的語言文化，1979年成為自治區。

由於歷史的原因，當地一直存在獨立主張。近年來，由於當地以較少的人口承擔了較多的國家稅收，引發一些居民的不滿，獨立活動趨於活躍。2014年9月，當地政府主席馬斯就宣佈要舉行獨立公投，西班牙眾議院否決了其公投請求，馬斯最終取消公投。2015年11月，加泰羅尼亞議會投票贊成從西班牙獨立。今年風波再起，9月6日，當地議會通過了獨立公投法案。

但拉霍伊絕不容忍獨立。加泰羅尼亞地區的GDP近2240億歐元，占西班牙經濟總量的19%,如果獨立，西班牙經濟將陷入困境。公投前，西班牙政府對公投進行多方勸阻，西班牙憲法法院也裁定公投非法。公投當日，員警封閉了一批票站，不少反對獨立的當地選民也抵制公投。拉霍伊當天說，加泰羅尼亞沒有什麼「獨立公投」。

而普伊格蒙特不願意罷手。他宣佈加泰羅尼亞贏得了成為「一個共和國形式的獨立國家」的權利，隨後又請求議會「暫緩宣佈獨立’以便留時間與中央政府對話。這種文字遊戲讓人似乎有點「看不懂」。有專家認為，他的壓力來自兩方面，一是反獨立的拉霍伊，二是更激進的獨立派政黨人民團結候選人。如果他過於強硬地宣佈獨立，加泰羅尼亞內部仍有相當多的選民不支持，而且中央政府肯定會強硬出手，暫停加泰羅尼亞的自治權。但他又不敢得罪激進政黨，以免失去議會多數。首鼠兩端，他把「皮球」踢給了拉霍伊。

拉霍伊豈能看不出其中的關節。他一腳把「皮球」踢回，聲稱中央政府將動用憲法第155條，接管加泰羅尼亞地方政府權力。西班牙憲法第155條允許政府在某個地區的行動威脅到西班牙國家利益的情況下，收回該地區的部分權力。這個條款過去從未用過。

10月19日，普伊格蒙特寫信給拉霍伊，拒絕放棄獨立主張，還威脅將由自治區議會正式宣告獨立。拉霍伊回信，表示要動用憲法第155條，並稱將舉行內閣會議決定採取哪些措施「保護西班牙人的普遍利益」並「恢復憲政秩序」。兩天后他表示，是獨立分子逼中央考慮採取這個史無前例的措施。他說：「政府被迫動用第155條，但這不是我們的意圖。」此後，拉霍伊要把行動計畫遞交參議院審議，10月27日進行投票表決。

對危機並不陌生

拉霍伊為人謹慎而有耐心，以「三思而後行」為座右銘。對他而言，普伊格蒙特造成的危機確實是逼他強硬出手，但也讓他爭取了更多的支持。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場獨立公投帶來的危機，國際社會對他的關注度也不會那麼高。

在國際上，歐盟擔心這一事件會引發歐元危機，並刺激歐洲其他國家的分離勢力。月2曰，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與歐盟執委會主席容克就明確表示，如果加泰羅尼亞宣佈獨立，歐盟不承認。德國總理默克爾、法國總統馬克龍等歐洲大國領導人也支持拉霍伊的立場。

在國內，西班牙國王菲力浦六世支持拉霍伊。10月3日晚7時，菲力浦六世發表電視講話，批評公投非法並且「不民主」。他說，「公投」的組織者對國家「缺乏忠誠」，並要求西班牙政府確保恢復憲法秩序和法治。

政壇對手社會勞工黨這一次也和拉霍伊站在一起，支持加泰羅尼亞議會重選。

事實上，拉霍伊對危機並不陌生，他就是在危機中上臺的。

62歲的拉霍伊，是個老資格的政治家。他出生在加利西亞省聖地牙哥的德孔波斯特拉，26歲開始從事財產登記員工作，曾是西班牙最年輕的產權註冊師。後來，他辭職當了龐特韋德拉市議員，從此走上政治道路。30多年來，他先後擔任過公共行政管理大臣、教育大臣、內政大臣、政府發言人、第一副首相兼首相府大臣等要職。2004年和2008年，他兩次帶領人民黨參加議會選舉，沖擊首相寶座，但都失敗了。直到2011年，深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的西班牙經濟增長乏力，失業率高達21.5%,執政黨飽受批評。打出改革旗號的拉霍伊，順勢奪得了首相寶座。

在首相位置上坐了不到兩年，拉霍伊就遇到了大麻煩。2013初，有媒體指責拉霍伊涉嫌私藏25萬歐元灰色收入。雖然他予以否認，但媒體緊追不舍，當時有上百萬選民請願要求他下臺。

當時，還有一個反對派團體向西班牙最高法院提起訴訟，稱拉霍伊雖然居住在馬德里的首相官邸，享受了國家提供的食宿，但還另外領取生活補貼。同時遭到起訴的還有一批高官。這個案子在當年4月被最高法院駁回。儘管如此，拉霍伊在當年8月2日還是被迫在議會發表致歉演講，大概因為太緊張，念講稿時把括弧裏的「本段結束」也念了出來，引來外界一片嘲笑。

拉霍伊執政這幾年，腐敗醜聞一直纏繞著執政黨。其中一個重大權錢交易腐敗案就是居特勒案，據估計，該案造成國家財務損失高達1.2億歐元。西班牙反腐敗檢察院10年前開始調查此案，2009年起訴，涉及100多人，已經有多名高官因此辭職。前文所述的拉霍伊被指私藏灰色收入等事件，也都與此案有關。今年7月，拉霍伊出庭為案件作證，成為西班牙首位因腐敗案而出庭作證的在職首相。他否認了自己知道有關案情。

在拉霍伊出庭前的6月，西班牙左翼政黨「我們能黨」針對人民黨的腐敗，在國會提出了不信任案，想要彈劾拉霍伊。在議會進行的3天辯論中，發動彈劾的「我們能黨」採用了疲勞戰。有一天連續辯論8個小時，議員們無法吃午飯，拉霍伊只能吃餅乾充饑。由於最大在野黨社會勞工黨站在拉霍伊一邊，他頂住了彈劾衝擊，保住了首相之位。在這場博弈中，拉霍伊反擊的理由之一是指責「我們能黨」縱容加泰羅尼亞的分裂主張，甚至指責「我們能黨」領袖「當首相就是西班牙的災難」。

分析認為，無論出於對國家利益的維護，還是出於擺脫個人政治危機、爭取政治同盟的需要，拉霍伊都會把這場「反獨之戰」打下去。

博弈還在進行之中

就在拉霍伊強硬出手之後，巴賽隆納在10月21曰爆發了有45萬人參加的反馬德里示威。支持獨立的普伊格蒙特等領導人指責中央政府「暫停了民主、自由和人權」。而西班牙司法部長馬薩表示，如果普伊格蒙特堅持獨立，將被控以「煽動叛亂、顛覆政府」等罪名。

拉霍伊知道，普伊格蒙特並不是一個強勢人物。實際上，這個頭髮濃密、戴著古怪式樣眼鏡的赫羅納前市長，一直都被外界嘲笑為「意外」主席。他年輕時遭遇車禍，額頭上有個傷疤，所以用披頭士樂隊式的髮型來遮住傷疤。在2015年加泰羅尼亞的地區選舉中，他起初甚至都不是主席候選人。只是因為各派勢力擺不平，才把他這個「折衷人物」擺到臺面上。他上臺以後，還被一些對手稱為人民團結候選人的傀儡。

但普伊格蒙特又是個挺狡猾的人。他的能量超出了馬德里的估計。馬德里不相信他的執政聯盟能夠持久，但他已經堅持兩年多。馬德里也不相信他能在中央政府強力反對的情況下舉行公投，但公投還是辦成了，警方只關閉了少量投票站。投票當天，他使出了反偵察手段，把自己的汽車停在大橋下，換了一輛汽車前往投票站，避開了警方直升機的監控，成功投票。

最主要的是，普伊格蒙特的獨立理念很堅定。他當過記者，1991年去剛從前南斯拉夫獨立的斯洛文尼亞出差，對這個國家經過公投和短暫衝突贏得獨立的歷史很著迷，成為「獨派」。不久前，他還在接受採訪時說，自己願意為此坐牢，激發其他人繼續鬥爭。沒有任何辦法能讓他放棄。

現在，雙方都攤了牌，但博弈還在進行之中。加泰羅尼亞政黨正在討論下一步的做法，但已經表示「重新選舉不是選項」。有分析人士認為，如果拉霍伊要強行控制這個地區，可能出現公務員和員警拒絕服從中央政府命令的情況，也可能發生更大規模的街頭衝突。

普伊格蒙特會不會遭到逮捕？這也是個懸念。西班牙外交大臣達斯蒂斯表示，「不會有人被逮捕」。但他也發出警告說，如果普伊格蒙特的政府繼續下達命令，他們就「等同於把自己想分裂國家的意志強加給人民，這是不容許的。」

（江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