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北京軍區文工團女兵:可謂《芳華》原型

「藍天飛彩霞,草原開紅花,我們巡邏在邊疆,颯爽英姿橫槍躍馬,胸懷萬里山河,笑迎千里風沙……」12月20日清晨,北京市朝陽區三裏屯街道文化中心明亮寬敞的排練廳裏,悠揚婉轉的音樂伴隨著木地板上的噠噠聲一陣陣傳來。循聲望去,一群女舞蹈演員正在做揚鞭催馬、搏擊暴風雨、跨馬橫槍等高難度動作。這是「北友舞集」歌舞藝術團的團員們正在排練舞蹈《草原女民兵》。

「北友舞集」歌舞藝術團由李亞中和單新甯發起,成立於2007年12月,彙集了軍內外一大批資深的專業舞蹈家、歌唱家和優秀創作人才。在三裏屯街道文化中心的支持下,藝術團進劇場、到城鄉、上央視、走軍營。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全國政協禮堂、北京釣魚臺國賓館等高層次演出中,多次受到党和國家領導人以及社會各界群眾的高度讚揚。

鮮為人知的是,在這群舞蹈隊員中,擔任《草原女民兵》舞蹈「連長」一角的楊慧以及單新甯、許靜雯、嶽麗秀、趙雪珍、劉曉紅、張芸等核心成員,是原北京軍區政治部戰友文工團女兵,著名導演馮小剛的老戰友。可以說,楊慧等人正是讓導演馮小剛最動感情的電影《芳華》的原型。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如今舞蹈動作依舊輕盈靈動的楊慧等人已年滿五十,而1970年入伍的許靜雯等人已年過六十。帶著對那個美好的青春時代和文工團生活的好奇,筆者對楊慧等人進行了採訪。

苦練基本功樂在其中

反映作家嚴歌苓和導演馮小剛曾經的部隊文工團生活的電影《芳華》自上映以來,引發了人們對部隊文工團生活的熱議,也促成了這群散佈在全國各地、多年不見的老戰友的重逢。馮小剛和楊慧等人當年入伍參加的文工團是原北京軍區政治部戰友文工團,前身是1937年12月11日成立的、隸屬于晉察冀軍區政治部的抗敵劇社,2016年1月,原北京軍區政治部戰友文工團轉隸組建陸軍政治工作部文工團。1970年加入戰友文工團的單新寧如今擔任「北舞友集」歌舞藝術團的首席藝術指導,這位曾在《草原女民兵》舞蹈中跳「小戰士」一角的女兵難忘當年的芳華歲月,因此決定在藝術團復排這一經典舞蹈。

12月20日上午,當筆者到達三裏屯街道文化中心排練廳時,楊慧正和老戰友們練習《草原女民兵》,只見她眼神堅毅、動作舒展,舉手投足之間盡顯韻味。因為個子高挑、氣質優雅,當年楊慧被挑選擔任領舞,跳「連長」一角。

楊慧、劉曉紅、張芸三人均是1978年加入原北京軍區政治部戰友文工團的,而單新甯、許靜雯、嶽麗秀、趙雪珍四人則於1970年加入戰友文工團,算是「前輩」。「我加入戰友文工團算是機緣巧合。當時文工團來我們學校選拔學員,初試我並沒有參加,復試的時候出於好奇,我和同學去圍觀,結果一露頭就被老師相中了。」回憶起自己加入文工團的經歷,嶽麗秀語氣裏帶著俏皮。劉曉紅則在採訪中回憶稱,當年,整個黑龍江省只有她和另外一名男生被挑選加入文工團,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自己激動得哭了。

「在那個年代,能夠加入部隊文工團,在我們心中是最神聖的事情。我們幾個都是經過肢體測量、舞蹈表演和政審等好幾個流程才成功入選的。」回憶起自己加入文工團的經歷,楊慧語氣裏滿是自豪。

然而,入選之後的訓練生活的艱苦卻是她們始料未及的。當時,單新甯、楊慧等學員每天早上5點半起床,先圍著軍區大院跑步半小時,熱身後練早功;8點吃過早飯後繼續練功,學習文化課;下午的練功同樣不能少;晚上19點-21點期間還要上自習,讀《人民日報》和《解放軍報》。「那段歲月雖然很艱苦,但我們樂在其中。」說話的時候,楊慧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你們看,為了這次採訪,昨天我特意找了一些老照片。我把我第一次穿軍裝的照片給我父母看的時候,他們眼淚都流下來了。」說完,劉曉紅便從包裏掏出一本相冊遞給筆者,「你看,就是這張。」劉曉紅指著一張照片對筆者說。照片中的小姑娘穿著一套六五式軍裝,戴著一頂繡有紅色五角星的軍帽,紮著兩個羊角辮,紅撲撲的臉蛋,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笑容裏滿是對部隊文工團生活的嚮往。

和劉曉紅珍藏著自己軍裝照的經歷相似,楊慧等人對軍裝也有著別樣的情結。20世紀70年代,北京軍區附近僅有八大處公園能夠拍照,這群剛穿上軍裝的女孩便迫不及待地坐上附近的347路公交去拍照,只為將自己第一次穿軍裝的颯爽英姿留存下來。

邊防巡演慰問戰士

對部隊文工團的女兵來說,前往全國各地慰問巡演是她們的日常工作。雲南對越自衛反擊戰前線、河北唐山大地震抗震救災現場、天津引灤入津工程等地都留下了她們靚麗的身影。

1986年10月,楊慧和趙雪珍等人跟隨文工團趕往雲南邊防前線演出。楊慧等人一路乘坐悶罐車到達雲南省邊境,一到當地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各地演出。由於當時條件有限,文工團成員們的生活和野戰軍並無兩樣。廢棄的簡陋民居內,幾塊磚頭再加一張木板便是她們的床榻。儘管條件艱苦,3個月僅僅洗了一次澡,但楊慧等人毫無怨言。離別之際,野戰軍為文工團成員們餞行,小戰士們紛紛向楊慧敬酒以表謝意。「在雲南的3個月,我被這些視死如歸、慷慨赴義的前線戰士們深深感動了,能夠為他們演出,於我而言是一種榮譽。」回憶起剛入伍士兵們稚嫩的臉龐,楊慧動情地說:「這是我人生中醉得最厲害的一次,那些戰士們和我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的眼淚便禁不住往下落。」

楊慧至今回憶起烈士王建川戰場上寫給母親的《寄給媽媽的日記》,依然十分感動:「當巡邏的腳步送走除夕,媽媽,我送給你這本日記。孩兒一年的征塵、四季的足跡,全部忠實地記在這裏。當灶前的火光映紅了日記,媽媽啊媽媽,日記將給你帶去多少回憶。童年的天真,少年的頑皮,如今化作了莊嚴的軍禮。放心吧媽媽,我已經懂得了‘戰士’的含義。當還擊侵略者的炮聲震撼大地,媽媽,請你不要把孩兒惦記,不付出代價怎能得到勝利?戰士的決心早已溶進槍膛裏,為了祖國不惜血染戰旗!」

1985年夏,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趙雪珍、楊慧等人跟隨中央代表團到當地參加慰問演出。那年,趙雪珍29歲,來自蘇州的她在表演景頗族刀舞期間,發生了強烈的高原反應,但她愣是堅持完成了全部動作。表演結束後,大幕剛剛拉上,體力不支的她便暈倒在舞臺上。在後臺吸了幾分鐘氧氣包後,趙雪珍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定上臺繼續表演。「中央派我們來給西藏的部隊戰士表演,我們就要堅決完成任務!」回憶起30多年前的經歷,趙雪珍感慨道。

巡演慰問既有艱辛,也有不少歡樂時光。岳麗秀至今還記得當年去天津演出的趣事。為了編排《織網舞》,文工團安排她們到當地小漁村體驗生活。出海的時候要經過一段木板搭建的路,大家越走,木板越斜,走在前邊的幾名隊員掉到了水裏。

「當時大家都很緊張,其中落水的一名男演員還不會游泳。掉到水裏後,他就模仿《行軍路上》中的舞蹈動作拼命劃水,劃著劃著,卻發現其他人都在水裏站了起來。原來那裏是淺海區,水只有齊腰深。」講到這裏,嶽麗秀笑得前仰後合,興奮地像個十四五歲的孩子。

文工團歲月溫馨動人

許靜雯在採訪中說:「戰友文工團就像一個大家庭,老師們就像我們的父母,戰友們就像親兄弟姐妹一樣。我們剛進文工團時不過10歲出頭,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老師們怕我們想家就帶我們去她們家裏玩,還常把我們接到家中吃飯,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待我們。」

或許正是文工團這種「大家庭」的氛圍,才使得當時年長她們幾歲的馮小剛可以跟這群豆蔻年華的女兵發生聯結,他曾為女兵們畫肖像。「他話不多,很老實,是個勤勤懇懇做事的人。」劉曉紅回憶起文工團時期京劇團舞美隊的馮小剛。「我對他的印象是性格比較內向,但很幽默,雖然平時不太愛講話,但是講出話來經常逗得我們捧腹大笑。」一旁的許靜雯補充道。

文工團的生活雖然是練功房和寢室的兩點一線,但是她們也會忙裏偷閒,十三四歲花季少女們的小心思,她們都曾有過:她們會在寢室修改寬鬆的軍裝褲,會用熱水將融化了的巧克力塗在嘴上當作口紅,會偷偷擦珍珠霜,會圍著一台「磚頭式」答錄機一起聽鄧麗君的歌……無數個這樣的瞬間連綴勾勒出她們美好的青春時代,也成為她們記憶中最為珍貴的時刻。

「每個月老師都會讓我們稱體重,看我們長胖了沒有」「我們團裏有個規定,25歲之前不許結婚」「哎呀,我又想起了一件事兒……」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笑聲不斷。休息室內洋溢著輕鬆溫馨的氣氛,不知不覺間2小時的採訪接近尾聲,眾人依然滔滔不絕地追憶著當年的趣事,意猶未盡。

20世紀80年代,單新寧轉業到中國電信,許靜雯轉業到原鐵道部,張芸轉業到湖北電視臺,而嶽麗秀留在文工團,直至退休。

儘管此後散佈各地,但眾人依然聯繫不斷。午間休息吃飯時,張芸還和遠在美國的兒子視頻通話,並給他逐一介紹楊慧等一眾戰友。

從豆蔻年華到中老年之境,40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間。回憶起自己當年在部隊文工團的青蔥歲月,楊慧等人依然記憶猶新。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現在,青春是用來奮鬥的;將來,青春是用來回憶的。」文工團的女兵們,形象美、舞蹈美,但更美的是那個青春年代裏,她們鮮活的情感、美好的故事。

(嚴冰、郭超凱、吳宇軒、高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