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引領歐洲支持中國改革開放

  我於1977年進入外交部西歐司法國處工作。40年外交生涯基本上都與中法關係聯繫在一起。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與中法關係密不可分,中法關係貫穿改革開放始終。

德斯坦問中方需要什麼

1964年1月27日,中國和法國同時發表只有兩句話的建交聯合公報。法國成為第一個與中國建交的西方大國。這份堪稱世界上最簡短的建交公報,被西方輿論稱為爆炸了一顆「外交核炸彈」。

1975年5月,鄧小平同志應邀對法國進行正式訪問。這是對蓬皮杜總統1973年作為第一位西方元首訪華的回訪,更是新中國領導人首次出訪西方資本主義大國。法方以最高規格接待鄧小平,希拉克總理親到機場迎接,德斯坦總統破例舉行了兩場正式會談。

1978年5月,國務院副總理谷牧率多名部長和北京市長組成的經濟代表團訪問西歐五國,首站便是法國,受到超規格接待。德斯坦總統和剛訪華不久的巴爾總理分別與代表團會談,「只談經濟和經貿」。德斯坦總統明確問道,中方需要什麼?法方可做什麼?穀牧歐洲經濟考察之行對促進中國改革開放的歷史性作用不容低估。

鄧小平訪法期間有關不會爆發世界大戰的論述、與法國開展經濟技術合作的探索以及經濟考察團向中央提交的報告,與中國改變對世界局勢看法、把準備打仗轉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提出改革開放的重大戰略決策,兩者之間具有極為重要的關聯性。

中國對法曾「同等優先」

由於中法關係的特殊性,法國成為對華投資和在華建合資企業最早的國家之一。法國當時經濟停滯,失業率上升,對中國的廣闊市場和強大的消費潛力寄予了強烈的期待。遼陽石化、武漢一汽和廣東二汽的汽車項目、中法合資的天津王朝葡萄酒項目等,既是中國最先引進的重要外資專案,也是中國改革開放之初的開創性對外合作項目。中國在對法貿易中曾奉行「同等優先」原則,也是基於兩國關係的特殊性而給予法國的照顧。

法國是歐洲建設的領頭羊,在當時冷戰正酣的形勢下發揮著特有的影響和作用。中國改革開放吸引外資和學習先進管理經驗,在亞洲始於日本,在歐洲始於法國,而法國在國際舞臺上的影響力則是日本遠不能企及的。中法關係的發展在歐洲起到了引領和示範作用。德國積極發展對華關係,最初就是受到法國的啟發。當時中美尚未建交,以法國為首的歐洲對華關係,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初其特殊意義和作用不言自明。

1980年10月,德斯坦總統率政府代表團訪華。這是中國提出改革開放後接待的第一位西方大國元首。德斯坦總統提出要使雙邊經貿關係適應兩國良好的政治關係,得到中方的積極回應。鄧小平會見並設宴款待,谷牧副總理與法方舉行經貿合作對口會談。法方提議,根據中國的需求發展對華經貿關係,核電、電信、工業用卡車三個領域為優先合作選項。中法達成了核電專案原則協議,法方將以最優惠方式提供貸款。繼成為第一個與中國簽訂政府間科技合作協定的西方國家之後,法國又成為第一個與中國開展和平利用核能合作的西方國家。中法經貿合作的廣闊前景日益顯現。

德斯坦在致我國領導人的感謝電中指出,此行使他看到中國正在積極走上一條成為現代化強國的道路。

密特朗羡慕中國高增長率

1981年1月,宣佈參選總統的密特朗率社會黨代表團訪華。鄧小平予以會見並共同探討了國際關係格局和兩國兩黨關係。密特朗在當年5月的總統選舉中當選,輿論稱這是他中國之行特別是遊曲阜和登長城中得到的「福報」,他本人也深以為然。

1983年5月,密特朗總統應邀訪華。這是他在未出訪美蘇的情況下,首次出訪歐洲之外的大國,目的是在政治上擴大國際影響,經濟上獲取實惠。鄧小平會見並主持會談。中方強調,將在引進技術問題上對歐洲採取更加開放的政策。中法就擴大核電、電信及交通、文化和中小企業等領域的合作達成共識。密特朗指出,兩國「要順應世界潮流進入技術與進步的新時代」。隨後,中法關係進入新的發展期。兩國貿易額由1981年的不到7億美元上升至1989年的近20億美元。

1994年9月,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對法國進行國事訪問。這是當時的政治環境下,我國為打破西方制裁而採取的重大舉措。兩國元首在談到經貿問題時,密特朗表示,中國經濟迅速發展,正在走上富裕的道路,這麼高的增長率令人羡慕。中國改革開放取得的成就,應歸功於中國領導人,也是中國人民艱苦奮鬥的結果。密特朗是首位對中國改革開放成就表示讚歎的西方大國領導人。

訪問過程中,兩國簽訂了數額可觀的經貿合同和意向書。江主席還乘坐了高速火車、參觀了核電站和空客公司,即人們常說的法國對華貿易「三大件」。中國高鐵、核電和航空事業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同法國的合作。

1995年5月,希拉克當選總統,中法關係進入全面發展的快車道。1997年7月,希拉克總統應邀對華進行國事訪問,就服務業特別是金融業合作達成重要共識。兩國元首簽署關於建立面向二十一世紀的全面夥伴關係,這是我國首次與西方大國建立的新型關係。中法關係再次領先於其他西方國家。希拉克還把鄧小平早年在法國施耐德公司工作時珍貴的檔案原件贈送給中方。

2003年10月至2005年10月,由兩國元首推動的中法文化年相繼舉行。這是我國首次與外國舉辦文化年。兩年時間內,在法國的中國熱和在中國的法國熱持續升溫,有力促進了兩國人民的相互理解和友好交往。

薩科齊和奧朗德兩位總統都先後兩次對華進行國事訪問。馬克龍總統今年1月對華國事訪問首站選擇在絲綢之路的起點西安,是首個對「一帶一路」倡議作出積極表態的西方大國元首。

習近平主席于2014年3月對法國進行國事訪問並出席中法建交50周年紀念大會。習主席在講話中指出:「毛澤東主席和戴高樂將軍以超凡的戰略眼光,毅然作出中法全面建交的歷史性決策,在中法之間同時也在中國同西方世界之間打開了相互認知和交往的大門。從此,中法關係成為世界大國關係中的一對特殊關係,始終走在中國同西方主要發達國家關係前列。」

中法關係並非總是晴天

中法兩國同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反對霸權主義和單極世界,積極捍衛國際政治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法國是與中國戰略共同點較多的西方大國,但並不意味著兩國的戰略利益完全吻合,沒有爭執和衝突。數十年來,兩國關係時起時伏,有時甚至是濁浪滔天。中法關係的起伏與我國與西方整體關係的曲折發展相印證,說明我國的改革開放進程決非一帆風順。我們在捍衛國家和人民利益時決不能示弱,因為沒有退路,正如改革開放沒有退路一樣。

1989年春夏之交北京政治風波後,法國在西方國家中率先提出對中國實施所謂的制裁,密特朗總統和政府重要閣員先後發表了一系列惡毒的反華言論,宣佈凍結同中國的各級關係。迪馬外長稱「凍結關係」將「適用於所有軍事合作和全部政治關係」。密特朗夫人專門成立了一個「自由基金會」,幫助和資助「中國自由人士」。

1991年4月,法國政府錯誤判斷我國面臨的國際國內形勢,不顧中國政府的強烈抗議和反復交涉,執意向臺灣出售6艘護衛艦。迪馬外長強詞奪理地說,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各國在臺灣問題上的政策也在調整。在反復交涉無果的情況下,中方經與法方艱苦磋商,雙方達成「最低限度諒解」。中方的考慮一是避免中法關係全面倒退,而穩住中法關係對推動我國與西方大國關係的改善有重大意義,也是遏制台「務實外交」的有效選擇;二是中方在磋商中表明瞭反對售台武器的堅定立場,為必要時作出適度反應留出了餘地。

1992年1月,法方又提出考慮向臺灣出售60架「幻影-2000」戰鬥機。中方對這種背信棄義的行為提出嚴正交涉,指出問題的嚴重性,同時採取措施回應所謂「對華貿易嚴重不平衡」問題。法國政府仍堅持錯誤決定,甚至認為中方顧全兩國關係大局的做法是軟弱可欺。

針對法國政府的如意算盤,中方作出了超出預料的反應:撤銷部分擬議中的大型合作專案,不再商談新的重大經貿合作項目,立即關閉法國駐廣州總領事館。中法關係降至歷史低點。

在鄧小平南巡講話精神的指引下,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更大更快,政局穩定,經濟持續調整增長。法國對形勢的判斷錯誤導致行動錯誤,錯失與中國發展經貿關係的良機,後悔不已。密特朗不得不重新考慮對華政策。

1993年3月,執政的社會黨在立法選舉中慘敗,巴拉迪爾右翼政府成立後即著手改善對華關係,並成功訪華。於是便有了1994年江澤民主席對法國的國事訪問,密特朗由衷地讚歎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就。

2008年北京奧運會舉世矚目,是中國人民向世界展示改革開放成果和展開雙臂與世界融合的一次盛會,卻為國際反華勢力提供了機會。法國一些人在2007年初就成立了「抵制北京奧運會協調小組」,發起簽名運動,舉行多種形式的造勢和「抵制」活動。許多活動都是在法國官方有意無意地默許甚至支持下進行的。許多普通法國民眾在負面輿論的影響下,加之長期以來形成的對華固有偏見,對中國發展的失衡心理一時間占了上風,也借機予以發洩。

2008年3月8日,薩科齊總統發表干涉中國內政的聲明,說他希望「中國朋友理解國際社會對西藏發生的事情的擔心」,他將視中國與達賴對話的進展情況決定是否出席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巴黎市議會通過議案,接收達賴為巴黎榮譽市民。4月6日,北京奧運會火炬巴黎傳遞嚴重受阻,全體中國人民極感憤怒。12月6日,薩科齊總統不顧中方強烈反對,堅持在出訪波蘭過程中會見達賴,使中法關係再次出現嚴重倒退。溫家寶總理因之取消了預定的訪法行程。

此外,法國媒體對所謂「中國間諜」的炒作從未間斷。從「中國留學生工業間諜案」,到雷諾汽車公司技術失竊案,甚至把中國使館的電報天線也說成是「情報收集站」,前不久又冒出個什麼「工業特工案」。對於一些後來被證明明顯是子虛烏有的東西,法國政府和情報部門也從未澄清過。

中法關係總體上是穩定而持續發展的,因為良好的政治與經貿關係符合兩國的根本利益。但並非總是風平浪靜和朗朗晴日,並非所有人都樂見中國發展強大。

中國改革開放進程還將繼續進行,法國仍是中國的重要合作夥伴。中法關係經歷的風雨和波折,也體現出改革開放的艱難與曲折。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中國的發展和改革開放進程如此,中國與法國的關係也是如此。

(孫海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