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選中國的加加林

中國太空人最初的選拔，其實早在加加林上天那年，即1961年，就已經始了。

這次選拔嚴格說來應該叫試選。由於整個過程神速而絕密，所以詳細內幕很難作詳細考證。幸而有一位當年的人選者——空軍飛行員方國俊，從他的回憶中我們可以瞭解到這次試選的通情況。

方國俊說，1961年下半年，我和二十多個飛行員被秘密挑選出來後，集中在了十一航校。一到航校，一個姓余的領隊對我們說，你們的任務就是改裝殲-7飛機。後來有專業人員來了，既不提改裝飛機的事兒，也不讓我們去試飛，只是獅直意地司問，看報紙沒有？蘇聯的加加林已經上天了，你們有什麼感想啊？後來，又有領導找我們炎話，也有專家和我們聊過，可談的都是-些飛機的事，就是隻字不提飛船的事兒。直到後來，有人才偷偷給我們透露了點內情，說蘇聯有了加加林，中國也想有加加林，上級打算從我們這批飛行員中挑選中國的加加林。過了三四個月，可能是因為那個年頭鬧災荒的緣故，就讓我們回部隊去了。臨走前有人還叮囑我們說，回去後如果單位問你們為什麼又回來了，你們就說改裝新引進的殲-7飛機，體檢沒有過關。以後需要時，你們要招之即來，隨叫隨到。

然而在此後的若干年裏，再也沒有任何動靜。遺憾的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一直等到離開飛機駕駛艙，等到頭髮花白，等到楊利偉上天，最終也沒等到上級通知他們回去的那一天。

秘密任務

七年之後，即1968年8月20日，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根據北京航太醫學工程研究所的建議，向國防科委提出選拔和訓練太空人的申請。國防科委隨後向中央軍委呈送了《關於選拔和訓練太空人的請示報告》。接著，航太醫學工程研究所組織專家深入空軍飛行部隊，與飛行員和航空醫生進行多次座談，作了一年多的調研，之後初步制訂了太空人的醫學選拔方案。直到1970年10月，中央軍委才以紅頭文件的形式，正式下達了選拔太空人的秘密任務。

空軍和北京肮天醫學工程研究所當即聯合組成了一個選拔太空人的班子，從197D年10月13日起，乘坐由空軍提供的–架專機，先後奔赴瀋陽、南京、廣州和北京四個軍區進行選拔。這次選拔分為初選、複選兩個階段。初選從1970年10月中旬起，至1970年12月中旬止，歷時兩個月。複選從1971年2月起，至1971年5月止，歷時三月有餘。由於當時中國尚無選拔太空人的現成經驗，選拔中就參考或套用蘇聯和美國的某種模式及某些做法。一位名叫王德漢的專家參與了這次選拔的全過程，對內情比較熟。

王德漢說，我們接到任務後，風雨兼程，馬不停蹄，先在四個軍區的空軍的十四個殲擊機部隊蹲點一百餘處，然後從1918名飛行員中初選出215名，又從這215名中挑選出88名。第二年1月再將這88名飛行員分三批通知進京，秘密集中在空軍總醫院，實行嚴密封閉管理，不准與外界接觸，禁止與家人聯繫，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接受五花八門的檢查。而這時已經從一名飛行員晉升為空軍某飛行團團長的方國俊，有幸再次成為這88名候選人中的一員。

此次選拔，從88名飛行員中最終選出了20名預備太空人，方國俊再次有幸成為這20名中的一員。然而遺憾的是，這位從1953年開始駕機飛行直至1995年退役的「老飛」，儘管兩次參選，兩度入圍，最終卻因「曙光號」飛船計畫的擱淺而永遠失去了飛天艦會。

「7.14」辦公室

航太麵發鎌/i今，緊接謂躍員的職。

1971年5月12日，空軍接到中央軍委緊急命令，要求立即成立「宇航員訃腖籌備組」。當時的預想方案是，由空軍負責，成立一個大約五百人的宇航部.用兩年左右的時間完成對中國首批太空人的訓練，因為空軍有訓練飛行員的經驗。然後再用「東風五號」運載火箭發射「曙光號」飛船。第一次上天的太空人為兩名，發射時間是1973年底。

時任空軍司令員的吳法憲接到軍委緊急命令後，當即組織人馬，火速行動，當天便發出絕密電報，緊急命令空軍二十四師師長薛倫、三十四師副師長李振軍以及郭儒茂、劉樹志、徐培根、李瑞祥、鄒永利七名幹部，務必于5月14日前趕到空軍招待所報到。電報十萬火急，接到命令的七名空軍幹部霧水。

薛倫等稀裏糊塗報到後的第二天，即5月14日，「宇航員訓練籌備組」便宣佈成立，薛倫任組長。薛倫說，我接到命令後，什麼都沒給我說，只讓我停下手頭所有工作，立即去北京東交民巷到。報到前我不知去幹什麼，報到後我同樣搞不清要幹什麼。籌備組成立後，空軍的一位副參謀長和政治部副主任給我們交代工作，說毛主席已經批了，要你們搞宇航工作，訓練中國的宇航員，必須在11月前做好接收宇航員的一切準備工作，確保訓練如期進行。大家聽了後，壓力很大。因為我們過去只訓練過飛行員，沒訓練過宇航員，都是門外漢，怎麼訓啊？

由於時間緊迫，宇航員訓練籌備組沒有現成的辦公室，只有臨時借用空軍學院的四十九號樓辦公，至於辦公條件嘛，配一輛小車，裝一部電話，再放上幾張桌椅板凳，就算完事了。領導再三叮囑的只有一條：保密，保密，一定要保密!所以訓練太空人的事誰也不能說。甚至連「宇航員訓練籌備組」這個名稱，對外也只能使用代號，不能提「宇航」兩個字。使用什麼代號呢？後來不知是誰的主意，說毛主席批准「曙光號」飛船工程的時間是7月14日，就用「7‧14」做代號吧。於是宇航員訓練籌備組對外就叫「7‧14」辦公室。

由於保密工作做得好，不僅外界未有絲毫察覺，甚至連空軍學院的院長也搞不清真實內情。

計劃中斷

薛倫說，印那個年代訓練宇航員是一件相當艱難的事。一切都是從零開始，而準備時間卻只有幾個月。宇航員的吃喝拉撒以及飛行訓練等，我們樣樣都得管。一方面，我們要為宇航員找住房、找食堂，在生活上做好各種安排;另一方面，還要到各個高校物色教員，準備訓練教材，以及和航太醫學工程研究所協調宇航員的生命保障系統訓練；同時自己還得拼命學習英語和各種宇航知識，唯恐不能勝任工作。

1971年8月，薛倫等人還去西昌衛星發射基地進行了實地考察，回來不久就預訂了去南京的機票，準備於9月14日赴紫金山天文臺學習天文學知識。從當時的計畫進度和工作成效來看，按上級的要求在11月接收宇航員，應該不成問題。可誰也沒料到，9月13日，即他們準備動身去南京的頭一天，突然接到上級緊急通知：所有人員在家待命，哪兒也不准去！日

怎麼回事？原來，問題出在林彪身上。1971年9月13日，林彪乘飛機外逃，摔死在蒙古國溫都爾汗。這就是20世紀發生在中國的震驚中外的「9.13」事件。

「9.13」事件的突然爆發，打亂了薛倫他們的計畫，也改變了宇航員的命運。「9.13」事件爆發的當天，空軍內部局勢急轉直下，劍拔弩張。原因很簡單：林彪的飛機是從空軍被私自調走的，空軍司令員吳法憲被懷疑是林彪的死黨，空軍理所當然就成為上級追究、審查的「重災區」。於是空軍不少軍官一夜間成了審查物件。而由空軍負責並設在空軍學院的「宇航員訓練籌備組」即「7.14」辦公室，自然也在劫難逃。

「7‧14」本是毛澤東批准「曙光號」飛船日期，可專案組進駐空軍後，有人卻疑神疑鬼，說「7‧14」就是「起義室」，14」辦公室就是林彪的「起義室」，是林彪設在空軍的司令部。而「7‧14」辦公室的七個軍官自然就是林彪的死黨、林立果的同夥，他們設立「7.14」辦公室的目的就是要搞政變﹗這還了得﹗於是薛倫等人統統被抓了起來。

薛倫等人被關了半年，有的甚至一年，直至後來確認「7‧14」辦公室與林彪無關，才被放了出來。中國宇航員的首次訓練籌備工作也由此中斷。

（李鳴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