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擊響水爆炸現場 大爆炸摧毀的不僅是生命和財產

「哢啦、哢啦……」無數碎玻璃被清理或被踩上去發出的聲音,縈繞在村莊的四面八方。所有房屋沒有留下任何一塊完好的玻璃門窗,室內被破壞得一片狼藉。坍塌的吊頂、損壞變形的窗框,在早春強勁的風中晃動。幾平方公里內,無一倖免於此。許多房間裏,還能看到傷者留下的斑斑血跡,來不及清理。

這是「3•21」江蘇響水天嘉宜公司爆炸後,《新民週刊》記者在事故點附近村莊看到的景象。

碎玻璃聲,讓人心碎。截至2019年3月25日,事故已造成78人死亡,共有傷患566人,其中危重傷患13人,重症66人。這樣一起特別重大的爆炸事故,摧毀的不僅是生命和財產,還有民眾的信心,這不得不讓人警醒。

「末日般的爆炸」

2019年3月21日14時48分。這個時間將永遠銘刻於許多人的生命中。

陳芳(化名)上班的工廠就在陳家港化工園區內,距離天嘉宜公司大約2公里,她今年3月1日才到工廠上班。

「我當時正在我們廠的中控室上班,一開始聽到第一聲爆炸,聲音比較小,和同事都沒覺得什麼,以為是附近海面軍事演習。接著就是第二聲巨響,我知道出事了,趕緊去窗邊往外看,沒想到還沒走到窗邊就感受到了爆炸的衝擊波,我直接被撞得跪倒在地,倒地的時候本能地用手去擋住臉和頭,起來發現手上、腿上還有頭上,全都嵌進了很細的玻璃渣。再往外看就看到火和煙全都冒起來。」

陳芳拔腿就跑。跑到外面發現南邊廠門方向已經濃煙四起,火已經燒到很高,「就跟戰爭一樣」,同時她聽到有很多人都在喊「往上風向跑」,便跟著大部隊一起往北邊的灌河跑去。廠區的門離得比較遠,而且是朝向爆炸方向,她只能往圍牆邊去。

圍牆有兩三米高,「我從小到大也沒爬過這麼高的地方,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翻過去的,隱約只記得是有人在下面推了我一把。那時我身上好多玻璃渣但是也感覺不到痛了,只想趕緊翻過去」。

翻過圍牆,來到灌河邊,她終於能喘口氣,這時候回頭一看,南面的天空已經佈滿了烏黑的濃煙。「一塊兒跑的人互相都不認識,但那一刻大家都跟家人一樣,翻牆的時候有好幾人都幫了我。那時候天邊全是火光和濃煙,像末日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想著能找個人抱著一起哭」。向《新民週刊》記者談起那段經歷時,她眼神裏仍全是慌亂。

王商村的村民張強(化名)在天嘉宜公司隔壁的江蘇聯化廠區做外包工,平時負責下水道清理疏通等工作。爆炸時,他推著清運車在廠區的道路上,聽到巨響後,隨後像是有一陣強風刮過來,他頭上的安全帽飛了出去。他說,撲面而來的衝擊和熱浪幾乎把他掀翻在地,他半趴在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只見天嘉宜公司方向升起一股黑煙。

由於是在化工廠工作,多少接受過安全逃生培訓的張強意識到出事故了,連忙用毛巾捂住自己的口鼻,玩命地就向廠外的上風口跑。跑到廠外,他發現身邊已經有一大幫工友都跑了出來,各個都是氣喘吁吁,狼狽不堪。

由於不在室內,張強並沒有被碎玻璃等砸到,也沒受什麼傷。他自稱曾在廠裏經歷過兩次洩漏事故,但當他看到陸續有滿臉是血的受傷的工人們跑出來,有的傷得很重,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與他之前遇到過的小事故截然不同的大災難。

陳芳儘管沒有經歷事故的經驗,但求生的本能告訴她:跑!繼續跑!她坐了輪渡到了灌河對面,去了親戚家歇個腳,途中借同事的手機給丈夫打電話報平安,爆炸時她沒拿手機便沖了出來。

而她的丈夫王祖強(化名),也是園區內一家化工廠的工人,當天沒有上班,當時正在離家不遠的村口河邊釣魚。他家在草港村,距離爆炸中心大約1公里。

被爆炸衝擊波掀倒在地後,他馬上就聽到村子裏碎玻璃的聲音。「我倒了後都蒙了,蒙了大概10秒鐘,然後想起我老婆還在廠裏上班。」

妻子電話沒人接,王祖強只能冒險朝爆炸的化工園區奔去。在路上接到了陳芳的電話,確認妻子平安後,他又趕緊想辦法去接孩子。他和陳芳有一個9歲的兒子,正在十幾公里外的小學讀三年級,所幸該學校離事發地相距較遠且建築牢靠,兒子安然無恙。

當晚,陳芳與丈夫還有兒子團聚,「看到他倆都沒事我可高興了,我還問我老公,你看到我高興嗎?」陳芳在回家匆忙拿了點衣服後,一刻也不敢多待,便和家人前往30公里外,找到一家賓館住下。「那時哪敢再回來住啊,是真的怕,我衣服都是隨便拿的,出來才發現沒看清拿了我老公的睡衣」。

在爆炸發生大約50小時後,一家三口才又回到草港村的家中。家裏早已滿目瘡痍,正門被衝擊波震飛三米遠,直接砸爛了客廳的餐桌。沒有一扇窗戶、一件電器是完好的,碎玻璃渣像子彈一樣密密麻麻地釘在牆上。牆上、天花板上都出現了裂縫。

陳芳和老公一起把一間房子裏的殘骸收拾乾淨,把破碎的桌椅拼接起來,窗戶釘上木板,當晚睡在自己家裏。「沒辦法啊,天天住賓館,沒有那個條件。但是晚上我驚醒了好幾次,真的很害怕,家裏成了危房,更害怕那樣的爆炸再發生。」

爆炸發生後,同樣連續幾天晚上不斷驚醒的,還有附近村子的9歲的小男孩李海天(化名)。事故發生時他正在離爆炸點約2公里的學校教室裏上課,很多塊被震碎的窗玻璃飛向了他的頭部。《新民週刊》記者3月23日在響水縣人民醫院看到他時,他的頭頂、左眼和整個下巴都裹著紗布,在打吊針,神情有些呆滯。他的母親說,幸好玻璃沒有飛進眼睛裏,只是擦傷了眼皮。一旁的當地心理諮詢志願者說,孩子晚上總是睡不好,要醒好多次,白天給他一些書看、讓他玩手機遊戲,他也不願看,就是坐在病床上。小男孩的家裏,房屋損壞也非常嚴重。

陳芳和多名村民都感歎道:爆炸不是發生在晚上,許多人不在家中,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否則,周邊村莊的房間裏將會有很多人,那些飛濺的玻璃、倒下的門框、坍塌的吊頂,將成為奪命殺手,後果不堪設想。

再也等不回來的親人

六港村的村民趙軍(化名),在爆炸發生時,剛好離開靠窗的客廳,去上衛生間。當他在巨響過後戰戰兢兢出來,看到客廳裏一片狼藉驚呆了。他提供給《新民週刊》記者的一段由客廳裏安裝的安防攝像頭拍攝的視頻顯示,在強烈的衝擊波作用下,鋁合金窗框和玻璃碎片雨點般地飛向屋裏。

雖然自己躲過一劫,但趙軍怎麼都沒想到,住得離自己不遠的母親卻遭遇不幸。

趙軍母親的住宅是一幢坐落在田間的老舊尖頂平房,離化工園區500多米,因為剛剛超過了500米的安全距離紅線,所以並沒有被當地政府拆遷。趙軍告訴記者,包括他母親房屋在內的周邊幾間剛剛超過所謂「安全距離」的老房子,原本也可以由房主自主選擇拆遷,但是因為補償款的問題都還沒有付諸行動。誰知道,這幾間老房子在爆炸衝擊波中都遭了殃。

記者在現場看到,趙軍母親的老宅已經沒有屋頂,瓦片和房梁等材料都坍塌在房間裏,空隙中可以看見衣櫥等傢俱,趙軍的母親被塌陷的房頂砸中而不幸遇難,是這個村因為房屋倒塌而遇難的四人之一。

爆炸之後,驚魂未定的趙軍聽說母親居住的房屋屋頂塌了,一瞬間感覺像天都塌了,發瘋似地趕過去,手忙腳亂地和幫忙的鄰居一起將滿臉是血的母親從廢墟中拖了出來,立刻送醫院搶救,但是老太太已經沒有了心跳和呼吸。

趙軍是村裏的會計,同時在村裏的路口開了一家有三百多平方米面積的傢俱店。記者去採訪時,裝有趙軍母親遺體的冰棺就放在已經無門無窗、受損傢俱商品散亂一地的傢俱店中,而趙軍就坐在地上鋪的一床棉被上,呆呆地為母親守靈,眼裏佈滿血絲。「老太太才六十多歲,還沒怎麼享福呢!」趙軍無法接受,平時裏身體硬朗的母親說沒就沒了。他也無心像鄰居一樣打掃淩亂的房間,「傢俱、門窗的損失都是算得清的,可是我失去母親的損失,怎麼算得清呢?!」趙軍說。

六港村村民張建華(化名)的父親張國富(化名),是事故發生後的失聯者之一。爆炸時,在天嘉宜公司做外包工的張國富,正在廠裏上班。

在初期公佈的遇難者名單裏,並沒有張國富的名字,但是聯繫不上在廠裏上班的父親,讓張建華一家心急火燎。「響水的醫院、灌雲的醫院……周邊所有能找的醫院,我們都發動親戚一家家地去找,都沒找到,上面也來人取了DNA樣本,現在只能等消息了。」記者3月24日下午見到張建華時,他正坐在自己的電動車修理鋪子門口,看著手機裏父親的照片發呆。

從爆炸當天開始,他每天都在朋友圈裏發送父親的照片和尋人消息及聯繫電話,希望在響水及各地方醫院的人們多留意下,有沒有父親的資訊,但一無所獲。儘管心裏已經有了父親凶多吉少的準備,但是他還是祈望能夠出現奇跡。3月22日消防員從事故發生點邊上的一家工廠救出一名生還者的消息,也給張建華帶來些許期盼。

「早就勸過他不要去上班了,都67歲了,一把年紀,但是父親還是想掙點錢給家裏補貼。」張建華想起父親對自己和在南京上大學的孫子的關愛,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前不久,張建華剛剛給父母居住的房間進行了翻新,想讓二老住得更舒適些,但是父親不知能否再感受到兒子的這份孝心?

張建華的老母親也無法接受老伴的生死不明,這位農村主婦呆坐在飯桌前,爬滿皺紋的臉上淌滿了淚水,口中喃喃自語:「人家都能找到,他怎麼就找不到呢?」張建華只能勸慰自己的母親:「您保重身體要緊」,生怕老人在這樣的打擊下身體垮掉。

3月25日下午,響水「3•21」爆炸事故召開第四次新聞發佈會通報事故有關情況。鹽城市市長曹路寶在發佈會通報:上次通報的28名失聯人員,經過公安部全國抽調的專家組不間斷艱苦努力,根據DNA技術檢測,已確認死亡25人,另外3人平安並已取得聯繫。當天晚上,張建華給記者發來微信:「找到了。謝謝關心。」究竟父親是什麼狀態,至截稿時,他並未再回復記者。

生活還要繼續

事故發生的同時,救援也立即展開。

郭鋼(化名)是陳家港化工園區專職消防隊的一名消防員,他們的營房離天嘉宜公司大約1公里。聽到爆炸聲,他和戰友剛起身去拿頭盔準備出動,就被衝擊波擊碎的玻璃擊中。他在響水縣人民醫院接受治療時,其他戰友正在園區內救援。3月23日,在陳家港工業園區內,他的一名戰友告訴《新民週刊》記者,當時他們隊裏共有20人在值班,除了包括郭鋼在內的8個人在爆炸中受傷無法行動,其餘的12人迅速登上兩輛被震碎了車窗玻璃的消防車,向爆炸現場沖去。他們是第一批趕到現場的救援人員,隨後,各方救援陸續抵達。

3月23日,《新民週刊》記者在陳家港化工園區裏看到,在天嘉宜公司爆炸點炸出的大坑外幾百米範圍內,仍有消防隊員在噴水冷卻附近的建築物。數十輛待命的消防車在園區內的道路旁排成了長隊。3月24日下午,江蘇響水「3•21」爆炸事故第三次新聞發佈會通報:爆炸現場搜救範圍已擴大至近2平方公里,尚有4個企業正在搜救中。

與郭鋼在同一病區的劉丹(化名)夫妻倆告訴記者,兩位元好心人救了他們的命。劉丹在陳家港化工園區的一家工廠做門衛,丈夫當時正好去看她,結果遭遇爆炸。她被掀翻在地,而丈夫受到了更大的衝擊,右側臉頰被撕開,脖子受重傷,血流如注。

他們沖到外面的道路上,尋找過路車輛幫助去醫院。一輛小貨車帶上了他們,可是沒開多遠,一處看板在爆炸中倒下來擋在了路中,貨車無法前進。劉丹夫妻倆只好徒步繞過看板,這時一輛白色小車開來,正要掉頭,劉丹趕緊跑過去趴在車前面喊救命。

後來據《現代快報》確認,車上是響水的兩位女教師殷樂、孫園園,正去陳家港鎮和扶貧對象見面。爆炸時,她倆遠遠看到火光和蘑菇雲,車子都跳了一下。準備掉頭時,看到了劉丹夫妻倆,立即讓他們上了車,往回開往縣城醫院。

開出幾十米,又有另外一位中年男子攔車,他的父親在爆炸中腿骨折了,頭上砸了個窟窿,她們讓這四個人擠在後座,一路飛馳。

殷樂說,她其實是去年剛買的車,駕齡才一年,平時開車都很慢。但這一路上,她自己又「超速」,又超車,估計還闖了紅燈。在路上,兩位教師也在打120但一直打不通,最後打通時120答復:「直接送到醫院來,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我覺得任何人都會這樣做。」殷樂說,當時在路上,有很多車都開得很快,估計也是送傷病員的。後來將四人送到後,她去洗了車,車後座滿是一汪一汪的血。

在收治爆炸事故傷患最多的響水縣人民醫院,《新民週刊》記者看到,住院部的多個樓層都住進了傷患,病房已住滿,房間外的走廊上也密集地加滿了病床。醫護人員正不斷為傷者檢查、治療。一名護士告訴記者,幾天來他們都沒有停歇過。每個樓層都有多名志願者陪同病人解決各類問題,住院病人的三餐由政府統一提供以確保衛生安全。

江蘇省衛健委副主任李少冬表示,此次事故共有4500多名醫護人員、116輛救護車參與傷患救治。針對危重症和重症傷患,實行一人一小組,一人一方案的救治方法,極大限度減少因傷死亡、因傷致殘的發生。

爆炸點附近的村莊民眾也在第一時間開展了自救。王商村的王磊(化名)既在化工園區上班,同時也在村裏經營著一家浴室。爆炸時,浴室正在營業,約有30人正在洗浴。正在不遠處的王磊趕到浴室,發現裝著厚重玻璃的大門已經飛進屋內,兩層樓的玻璃盡碎,浴室內的吊頂塌陷下來。他趕緊和妻子一起分別把男女浴室的受傷客人疏散出來,當時受傷的大約有十幾人,浴室樓梯上仍能見到當時客人受傷後留下的滴滴血跡。

安頓好客人後,他又馬上跑去附近的王商小學,他的兒子正在那裏上課。所幸兒子沒有受傷,他又和在學校當老師的姐姐一起,把孩子們疏散出來,幫助受傷的孩子就醫。

實際上,他自己的家人也在事故中受傷。「當時我妻子、女兒還有母親都在店裏,妻女兩人靠在櫃檯這邊,母親正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看電視,然後就被震飛的門壓倒了。」王磊的母親今年87歲,在爆炸事故中左膝被門框壓成粉碎性骨折,目前尚在醫院等待手術,他擔心母親可能就此落下殘疾。

儘管有這樣的擔心,但生活還得繼續。3月24日下午,王磊和家人把倒在室內的門窗殘骸清理出來,新的門窗安裝還需要時間,而浴室管道等設施的修理更是大工程。當地村幹部來到他家中,初步登記了受損情況。在王商小學,記者看到新的課桌椅已經整齊碼放在室外,老師說第二天即將複課。

響水縣所屬的鹽城市市長曹路寶在24日下午的發佈會上稱,目前已對1600戶居民房屋門窗修繕完畢,計畫一周內所有受損房屋全部修繕到位,無法修繕的房屋將會對其賠償或安置。所有受損校舍修復工作基本完成,老師們正在佈置教室,25日上午所有停課學校都將複課。

《新民週刊》記者24日在陳家港化工園區裏看到,數台挖掘機正在加緊工作,在園區周邊的河道築壩,防止污染外流。據生態環境部當日的通報,現場化工企業存儲的部分硫酸、硝酸洩漏;當地新豐河閘內氨氮、苯胺類超標嚴重;周邊空氣品質連續達標。

通報顯示,目前陳家港化工園區內新民河、新豐河、新農河3條入灌河河渠已經全部通過築壩攔截的方式封堵完畢,已組織人員對壩體進行加固、巡查和即時監控,確保污染水體不入灌河。園區廢水及固廢等情況得到即時監測。同時,生態環境部從全國調集環境監測及水、固廢、土壤處理等方面30名專家,全力支持當地科學妥善處置事故,提出了污染治理工作初步方案。

「身邊的定時炸彈」

對周邊的村民而言,這場災難最初的根源,始於十幾年前陳家港化工園區在他們家門口的興建。公開資料顯示,該化工園區建園於2002年6月。園區周邊六港、王商、草港、沙蕩新村等村莊的多名村民向《新民週刊》記者表示,最初當地政府為工業園區用地做拆遷時,只是說用於興建工廠,並未告知村民這裏要建化工園區。

一開始只是有村民對補償款數額不滿意,但後來人們得到大量化工廠將在這裏落戶的消息,不滿變成了憤怒。「誰都知道化工廠容易出事故而且污染大,沒有人願意它們建在身邊。當時人們情緒非常激動,去找政府理論,說到最後有的還動起手來。」一名村民這樣說。

村民的抗議並未起作用,陳家港化工園區拔地而起,在給當地帶來顯著經濟效益的同時,也嚴重影響了周邊村民的生活。曹強(化名)家住距離園區約1公里的草港村,他說,自從有了化工廠,這裏的空氣中就總是彌漫著刺激性的氣味,尤其是雨天或者霧天,氣味非常嚴重,家裏根本不敢打開門窗透氣。「現在化工廠的排水已經好很多了,最開始幾年,我們這邊小河裏的水,紅、綠、藍、黃,什麼顏色都有。」更可怕的是不時發生的安全事故。2007年,園區內的江蘇聯化公司發生爆炸,致8人死亡、十餘人受傷。2011年2月,有傳言稱化工園區發生氯氣洩漏,周圍村民在雪夜「集體逃亡」,4人在外逃途中因車禍事故身亡。這次「謠言飛傳」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幾個月之前的2010年11月23日,該園區內的江蘇大和氯鹼化工公司就曾發生氯氣洩漏,致使下風向的江蘇之江化工公司30多名員工中毒。

這樣的化工園區,無疑就是「身邊的定時炸彈」。儘管如此,大多數人也只能選擇留在當地。沙蕩村曾經的位置就在今天的園區裏,因為園區興建而整體搬遷到大約1.5公里-2公里之外後,才改名為「沙蕩新村」;該村的村民已經算較為幸運,因為有不少村民的家離工廠很近,在園區興建數年之後,當地政府才逐漸將他們搬遷到500米之外的距離。王商村有些村民的家,離園區甚至只隔一條河溝一條公路,僅僅數十米的距離,一直保持了十多年,直到2018年才搬到500米之外。倘若本次天嘉宜爆炸發生得更早些,這些村民將在很近的距離內,遭遇更加難以想像的災難。

陳芳告訴記者:多年來他們一直生活在化工園區的陰影裏,這次爆炸之後,更加是人心惶惶,再也不想在這裏多住一天。「要麼化工園區搬走,要麼我們搬走。」但是,這樣的訴求能否實現,她並沒有信心。「十多年都這樣了,是否能真正改變?」

(王煜、劉朝暉、王仲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