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內改革對外開放 2020,中國百年復興之路再出發

2020注定是一個歷史上重要的年份。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為首的中共中央鄭重提出,到2020年,要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鬥目標。並且要乘勢而上,開啟全而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向第二個百年奮鬥目標進軍。

對中國自身來說,正如十九大報告所強調的,國家已經進人一個「新時代」。這是一個承上啟下的時代,一個總結過去、直面現實和通往未來的時代。

對國際社會來說,中國早已經是第二大經濟體、世界貿易大國,不管內部怎樣發展,都會產生出巨大的外在影響力。過去十年來,中國為世界經濟的發展作出巨大貢獻,為經濟的增長帶來了希望和動力。

儘管最近幾年中國的經濟發展面臨下行壓力,但較之仍然沒有走出危機陰影的西方經濟,中國仍然是所有主權經濟體中的佼佼者。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世界沒有任何理由不關注中國未來。

當今世界正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對紛繁複雜的國際國內形勢,增強信心、保持定力、堅定底氣,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情,是中國戰勝各種風險挑戰的關鍵。

未來中國,發展仍然是硬道理,而開放帶動的發展,更是硬道理中的硬道理。如何通過新的制度建設來實現可持續發展,應該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重中之重。可以說,中國下一階段的發展和改革不僅僅是內部意義上的,而且也是國際層面上的。

這將是新版本的改革開放——對內改革、對外開放。

70年中國崛起之路:依靠的是制度優勢

剛剛結束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現能力現代化的總體目標是:到中共成立一百年時(2021年),在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上取得明顯成效;到2035年,各方面制度更加完善,基本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到新中國成立一百年時(2049年),全面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更加鞏固、優越性充分展現。

2019年-2020年,是重要的歷史交匯時期。回溯歷史,在每一個時期,中國共產黨都會對社會經濟發展現狀作出一個「基本判斷」,再在這個判斷之上確立自己的新使命。中共歷次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最重要的議題就是要回答我們從哪里來、到了哪里、往哪里去的問題。

中共十九大也是如此。回答這三個問題需要一個基本判斷,而這個基本判斷對中國共產黨的新使命是極重要的。只有有了這個基本判斷,中國共產黨才能確定新的使命和未來的發展方向。確立新時代的新使命,是中國共產黨追求現代性的關鍵。

可以說,新中國從1949年成立到現在已經走過了70年的歷程。這個並不容易的歷程基本上經歷了三大階段。

1949年之前,從孫中山到毛澤東,數代人經過艱苦的摸索,通過長期的革命和戰爭,結束了晚淸以來內部積弱內亂和外部受人欺負的局而。當毛澤東1949年在天安門宣佈「中國人民站起來了」的時候,新中國的建設才剛剛開始。

新中國成立後,中國贏得了真正的獨立自主外交。這和其他很多發展中國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中國並沒有對任何國家形成依賴,每一步都是獨立的,這為內部經濟發展和制度建設塑造了一個良好的外部環境。

應當說,新中國成立後的30年裡對制度建設做了很多探索,為改革開放之後的發展和建設提供了有益的經驗。即使是一些失敗的探索,也在此後產生了一些積極的效果。

改革開放以後,中國進人了第二個階段。鄧小平一代有效地解決了經濟發展問題。中國在短短40年時間裏,書寫了世界經濟史上的最大奇跡,把一個一窮二白的國家提升為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最大的貿易國;就人均國民所得來說,也已經接近了髙收入經濟體。

不過,更大的奇跡在於,改革開放促成了近8億中國人口脫離貧困。歷史地看,任何社會都能通過一些方式致富,但不是任何社會都能夠找到有效的脫貧方式。在脫貧方面,中國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同樣重要的是,中國的經濟奇跡是在高度開放狀態下實現的。如果毛澤東時代實現了一個獨立的中國,那麼鄧小平時代,這個獨立的國家高度融入了世界體系。這個融入並不是今天很多西方人所說的「西方施捨」,而是中國的主動融入。

正是因為主動選擇,中國抓住了全球化所帶來的機遇,實現了快速崛起。也是因為主動的加人,中國在加入這個體系之後仍然能夠維持自己的獨立性。和世界體系的互相依賴,並沒有妨礙中國獨立的外交和內政。

在這段歷史長河中並不算太長的時間裏,中國實現了快速和可持續的崛起,不僅催生了內部新制度的誕生,而且開始走向壯界舞臺中心,在劇烈變化的國際事務上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中共十八大之後,中國可以說進入第三階段,即一個自主的制度建設和改進時期。如果說十八大之前,人們對中國自己的體制還缺乏信心,還不敢正視自己體制的優勢,那麼十八大以來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相互配合、相互強化,人們全面評估中國體制的優劣,並對此進行了全方位的改革,造就了今天人們所看到的一整套制度體系。

過去70年,真正是通往中國崛起之路、中華文明復興之路的一段關鍵時期。2020年即將到來,當初提出的全而脫貧和全面小康目標,目前看完成兒幾問題。但這並沒有什麼可驕傲的,這段路中國並沒走完,因為中共早已給出下一步發展的目標,直指新中國成立百年之時。

新時代,新判斷,新使命

一直以來,儘管中國的經濟奇跡為人們所稱道,但人們應該認識到,中國所取得的成就,並不能僅僅以各種經濟指標來衡量。因為如果光有經濟總量,而沒有內部制度建設,這樣的崛起是不牢靠的、不可持續的。古今中外的歷史經驗告訴我們,無論是國家的崛起還是民族的復興,最主要的標誌便是一整套新制度的確立和其所產生的外在影響力。

十九屆四中全會強調:中國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體系具有多方面的顯著優勢。確實,制度才是中國發展取得今天成果的決定性因素。看不到中國的制度優勢,既難以解釋所取得的成就,也難以保障已經取得的成果,更難以實現未來可持續的發展。

可以說,儘管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取得了巨大成就,也贏得了很多國際上的掌聲,但是中國共產黨始終淸醒地看到自己所處的時代和內外部的環境。在充分肯定自身所取得的成績基礎之上,直而挑戰並展望未來,對所而臨的問題有著非常嚴峻、冷靜的思考和判斷。這也是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關切「兩個一百年」的重要背景。

這次,十九屆四中全會通過的決定,再一次描繪了走向未來的藍圖:從十九大到二十大,是「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的歷史交匯期。

中國在未來的發展中,會進一步發揮制度的優勢。

在基本經濟制度方面,中國已經形成了「混合經濟制度」。具體地說,就是「三層資本構造」,即頂端的國有資本,低層以大量中小型企業為主體的民營資本,以及國有資本和大型民間資本互動的中間層。

這個經濟制度可以同時最大程度上發揮政府和市場的兩種作用。各種經濟要素互相競爭和合作,造就了中國經濟的成功。同時,它們之間也存在農互相制衡的局面。

在這個過程中,政府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在中國的哲學中,自古至今,發展和管理經濟永遠是政府最重要的責任之一。政府承擔著提供大型基礎設施建設、應付經濟危機、提供公共服務等重要責任;而民間資本提供的則更多的是創新和活力。過去數十年中國構造了世界經濟歷史的奇跡,又避免了亞洲金融危機(1997年)和世界金融危機(2008年),和這個經濟體制密不可分。

在政治領域,中國在十八大以來,以制度建設為核心,通過改革而融合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基本制度和傳統制度因素,形成了「以黨領政」之下的「三權分工合作」制度,即決策權、執行權和監察權。為讓設穩定、高效、淸廉的治理制度奠定了越礎。

不過,應當明白,無論是「三層資本體系」還是「三權分工合作體系」,儘管它們已經構成了中國最為根本的制度體系,但仍然有很大的改革和改進空間。在經濟體制領域,諸多問題仍有待回答:三層資本之間的邊界在哪?如何根據需要不斷調整邊界?國家如何保持「中性」,在各個方面平等對待不同類型的資本?如何確立法治使得這三層資本作市場面前「人人平等」等。

這些都是日後政治改革的內容。

幾十年來,不斷有人將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的政治體制進行對比。在中國,沒有人會懷疑學習四方的重要性,當代中國就是一個學習型大國,但也應當看到,如果簡單地對西方制度照抄照搬,失敗便是必然的。

這一點早已經為歷史所證實。二戰之後,很多發展中國家簡單地選擇了西方制度,把西方制度機械地移植到自己的國家。儘管從理論上說,憲政、多黨制、自由媒體等什麼都不缺,但在實際層面什麼也沒有發生,不僅沒有促成當地社會

經濟的變化,反而有效阻礙著社會經濟的發展。

放眼全球,沒有哪兩個國家的治理體系是完全一樣的,所有國家的治理體制模式都必須根據本國的文明、文化來塑造。耍既有特色,又有普適性。

避開「中等收入陷阱」和「修昔底德陷阱」

最近幾年,中國經濟從最高位的兩位數增長,退回到6%-7%的中速增長,在某些領域,遇到了一些壓力和困難。這也是中國發展模式而臨的新挑戰。

這樣的挑戰並非壞事。就像人類的歷史沒有終結一樣,中國也沒有歷史的終結。按照經濟發展規律,沒有一個國家可以一直持續高值增長,當一國經濟體量大了,速度自然就下降了,如梁經濟體盤大了,速度降不下來,在能源、資源消耗等方面,也會造成大的災難。

衡量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好不好,主要要看能不能實現平穩發展。只要不是大起大落,平穩地增長,平穩地慢慢降下來,這都是一個好的經濟體。

但是在平穩的下行中,中國應該注意的是,檢查經濟發展有沒有失衡的問題,比如國有資本和民間資本有沒有失衡?為什麼一些中小型企業得不到足夠的資本,有些企業則出現資本濫用?市場經濟足法治經濟,如今很多制度、政策都已經非常明確,但有沒有完全落實到位呢?這些都要通過制度來重新規範,需要一點點地細化。不要讓不該下行的也出現下行。

此前很長一段時間,中國的發展多為粗放型、數量型的發展,如今要高質量發展,就更加離不開制度建設。如何通過新的制度建設來實現可持續發展,這應該是中國改革開放的重中之重。

中國發展到今天,而臨的內外部風險根源無非來自兩個方面,即內外客觀環境的變化和應對策略的錯誤。總體看來,進人新時期以來,中國所而臨的內外部風險,仍然是圍繞著十八大前後討論多年的「兩個陷阱」而展開的,即內部的「中等收入陷阱」和外部的「修昔底德陷阱」。

「中等收入陷阱」能夠通過可持續的發展加以避免。中國經濟發展進人新常態以後,經濟轉型不可避免,可以看到,中國國家政策的重心開始轉向社會分配。近年來,國家更提出了從數量經濟到質經濟轉型的政策目標。

所以,即使是中速增長,如果能夠在今後10年至15年維持6%到7%的增長,那麼中國仍然能夠避免中等收入陷阱,進人發達經濟體。

中國新時期的外部風險,足如何避開「修昔底德陷阱」,就是如何避免中美之間的衝突乃至戰爭?簡單地說,「修昔底德陷眺」指的是新興大國和守成大_之間的關係,無論是新興大國挑戰守成大國,還是守成大國恐懼新興大國,最終都有可能導向兩者之間的衝突和戰爭。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多次公開表示,中國要避免這個陷阱。具體要如何做呢,我認為還是需要通過進一步的改革開放來化解矛盾,同時避免陷人「中等收入陷阱」和「修晉底德陷阱」。

讓世界更好地理解中國

改革開放之初,中國人均GDP不到300美金,資本短缺。要發展一定要有資本,當時,中國特別為外資制定了很多優惠政策,比如外資到中國來,前幾年可以免稅。第一撥進來的是海外華人的資本,而後是西方及其他國家的資本。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以後,西方資本才大舉進入。

至了1990年代,中國開始加大開放的步伐。為了加人WTO,主動改革了不少國內的法律法規政策體系,使之符合世界經濟體系的規範。

加入WTO之後,中國仍一直強調:我們的「接軌」就是為了融入這個世界體系,而不是要推翻它。

到了21世紀初,中國開始了「走出去」的步伐。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跟世界經濟體系的互動發生了很大變化。當今世界體系是由西方歐美國家為主導建立起來的,對中國不見得公平,所以要在這個體系裏進行改革,因此,中國主張聯合國體系的改革,世界銀行體系的改革、國際和平組織的改革。

十八大以來,中國對外都表達得很清楚,隨著經濟力量的變化,無論是「一帶一路」還是亞投行,中國不是要取代現有的世界組織體系,但中國有能力對它做一個補充,通過創新來做制度補充。在制定新規則的時候,中國不僅要考慮到自己的利益,還會考慮到其他國家乃至整個世界體系的利益。

當世界走向我們的時候,我們也走向了世界,成為世界這個經濟舞臺上的重要一員:我們是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最大的貿易國、最大的外匯儲備國,中國已經加人了世界銀行、WTO等所有的重要國際組織,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也隨之水漲船高。

然而時至今日,一些人對中國制度仍然充滿不信任和懷疑,但如果人們足夠淸醒,就不應該低估中國制度的生命力及其可能的外部影響力。中國制度演進的經驗至少具有三方面的意義。

首先,對中國自身來說,意義在於找到了自己的模式,這是一個經過了一個世紀的革命和戰爭(1840—1949年)、70年的建設探索(1949—2019年)而得來的模式。

其次,中國經驗對很多發展中國家具有參照意義。中國領導層也公開表示,儘管中國絕對不會輸出自己的模式,但中國經驗可以為那些既要爭取自身的政治獨立,又要爭取經濟社會發展的國家提供另一個制度選擇。

對發展中國家來說,中國的經驗表明,制度建設不能放棄自己的文明,但需要開放,對自己的文叨進行創造性地轉化。只有是文明的才是可持續的。只有找到了適合自己文明、文化的制度形式,人們才可以建設一套行之有效和可持續的制度體系。虛心學習他國經驗很重要,但學習的目標不是把自己變成他國,而是要把自己變得更好、更像自己。這是普世真理,中國成功了,其他國家也會成功。

第三,對一個失序的西方來說,中國的制度探索也不無參考意義。西方過去的成功,來源於政治、經濟和社會權利三者之間的平衡。今天西方所面臨的危機,則來自於政治、經濟和社會權利三者之間的高度失衡。經濟結構變化直接造就了社會結構的變化,而政治結構不能適應新的社會結構。對西方來說,如果耍緩和與解除目前的危機,就需要重新實現三者之間的平衡。耍如何實現這個新平衡呢?

例如中美貿易談判,中國在以全方位、更大規模、更深刻的開放政策應對美國對華經濟戰,而對質疑的聲音,中國需要回應,也必須回應,但回應的方法必須得當。

改革開放之初,中國社會就開放政策達成了廣泛共識,即封閉走向落後,落後就要挨打。這個共識到今天仍然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因此,當美國開始實行貿易保護主義和經濟民族主義的時候,中國領導層一再表示要堅持開放政策,並且開始了新一撥更具深度的開放政策實踐。

今天的經濟所競爭的,是誰更開放,看誰能夠通過開放政策吸引到最優質的經濟技術資源,從而提髙和強化自己的競爭能力,追趕或者保持經濟的領先地位。從世界經濟史經驗來看,只要一個國家本身是開放的,沒有其他國家可以把這個國家孤立起來。同樣,只要中國本身是開放的,資本的邏輯決定了中國是不可以被孤立的。

對中國來說,不開放導致「挨打」和失敗,這是歷史的教訓。所以,中國不會走回頭路。近年來,即使西方盛行貿易保護主義,中國也一直堅持繼續的開放政策。從達沃斯論壇到博鼇亞洲論壇,習近平多次強調開放對於中國本身和世界的重要性。政策話語也表現在政策層面,包括十八大之後的自由貿易試驗區、十九大之後的自由貿易港試驗區,和近來的粵港澳大灣區。除了在國際層面積極參與多邊主義貿易體系,這些試驗都聚焦於內部的開放。

總之,中國經過70年的創造性探索所造就的一整套新體制,正是適應了今天這個時代的需要。而中國共產黨是一個有使命性的政黨。這一點至關重要。存這樣一個執政主體,雖然未來的路並不好走,但是中國共產黨強大的動力機制,中國特有的制度優勢,有能力為中國發展成為現代化國家保駕護航。

(鄭永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