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歌唱遍了祖國大地

《我愛你,中國》的歌詞發表於1979年的國慶節前,這天,電彫《海外赤子》在全國公映。我在為歌曲《我愛你,中國》作詞的時候,正擔任廣州軍區政治部戰士歌舞團創作員,而這首歌的作曲者為鄭秋楓,時任廣州軍區政治部戰士歌舞團創編室主任,這首歌的首唱者為中央音樂學院的葉佩英教授。

《我愛你,中國》的歌詞設早構思於1972年。小的時候,我從父親削道宗(著名水利專家)那裏,學會了一首英文歌——《美麗的美國》。20世紀50年代,大姐瞿玲教我唱蘇聯歌曲《祖國進行曲》。後來,由於專門從事文學創作,我有機會讀了《我的法蘭西》《我愛秘魯》及《愛老撾》等詩歌。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寫一首歌頌中國的歌。

1976年前後,我完成了《我愛你,中國》的初稿。年輕時的我非常勤奮,每天都寫一首詩或一首詞,寫好後就壓在一遝稿紙之下,等待發表。終於等來了機會。1978年早春,我讀了電影文學劇本《海外赤子》。此前,我的夫人彭素被派去廣西的文化系統擔任軍代表,認識了一位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後分配到廣西電影製片廠的編劇——胡冰。那年,我的作品《頌歌獻給毛主席》和《頌歌一曲唱韶山》被《戰地新歌》刊載,全國傳唱。胡冰寫了一個電影文學劇本——《海外赤子》,定位為和《音樂之聲》類似的音樂故事片。胡冰通過我的夫人彭素找到我。於是,我有機會為電影寫了10首歌曲:《月光搖籃曲》《我的根啊,在中國》《祖國之戀》《思鄉曲》《高飛的海燕》《我愛你,中國》《生活是這樣美好》《為什麼山林這樣寂I1浄》《啊,春來了》《飛向明天》。另外9首都是根據劇情創作的,只有《我愛你,中國》一首是為劇中人(陳沖飾演的黃思華)選取的自己的成品。後來,電影採用了其中的8首歌詞,這些歌面世後都廣為傳唱。

《我愛你,中國》在送審的過程中,還有一點小波折。珠江電影製片廠的一位製片人提出「我愛你,中國」的表述不妥:「中國」是第三人稱,難道你不是中國人嗎?應該是「我愛你,祖國」。又有一位攝影師提出,由於鏡頭的需要,希望將歌詞的第一段和第二段對調。我權衡利弊,做了妥協:歌詞的第一段,先唱寫意的「春天蓬勃的秧苗」和「秋日金黃的碩果」,以及「青松氣質」和「紅梅品格」;歌詞的第二段再唱寫實的「碧波滾滾的南海」和「白雪飄飄的北國」,以及「森林無邊」和「群山巍蛾」。我以為,兩段文字調換,雖不符合先實後虛的文法,卻也無傷大雅。對於歌名,我堅持不改,我就是要喊一聲祖國母親的名字:中國!

影片上映後,歌詞《我愛你,中國》再未改動一字,至今巳傳唱了40年。我記得《海外赤子》整部電影的作詞費是80元,我寫了10首歌詞,採用了8首,平均下來,每首的稿酬是10元錢。顯而易見,對我來說,精神層面的收穫更多。

《我愛你,中國》經譜曲後傳唱,獲獎無數,在1984年,還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洲)歌曲集。

詩無達詁,倘若一定要說出《我愛你,中國》每一句歌詞的出處,難免牽強附會,但似乎也有來處。第一,百靈鳥。兒時,在曠野,一隻百靈鳥嚦嚦鳴叫著鑽入雲筲,母親會說:「聽,聽,百靈鳥!」百靈鳥與雲雀,是兩種不同的鳥兒:雲雀會扇著翅膀,懸停在半空歌唱;百靈鳥一飛沖天,掠空而過,巳經飛遠了,可它的叫聲還不絕於耳。第二,藍天。1949年10月14日,那年我5歲,家住廣州西關昌華大街8號。響了一夜的炮後,轟隆一聲,國民黨的軍隊炸了海珠橋。清早,我出門上街,仰望朗朗晴空。珠江邊,廣州最高的樓宇——愛群大廈,從樓頂潑布一般地瀉下一幅巨大的標語:「中國人民站起來了」;陽光下,一隊又一隊的解放軍,唱著「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明朗的天,是我對童年永遠的記憶,是我的初心。第三,青松氣質、紅梅品格。這兩個比喻,代表著我極力推崇的中華民族的人文精神。此前,在我寫的《頌歌獻給毛主席》中,就有「紅梅傲雪報新春,高山松柏萬年青」的句子。第四,碧波滾滾的南海。1962年,我以全科滿分的成績高中畢業,響應祖國的召喚,投筆從戎。我來到南海上的一個小島(橫琴島)當兵。我們的連隊,後來被國防部授予「南海前哨鋼八連」的稱號。從哨長到炮兵排長,一直到21歲時調入廣州軍區政治部文化部擔任專業作家,我生命中最寶貴的青春歲月,就是在碧波滾滾的南海邊度過的。1974年,我又參加了西沙群島自衛反擊戰及解放島嶼的行動。第五,白雪飄飄的北國。1945年11月14日,我出生後的第二年冬天,在重慶,《新民報•晩刊》發表了毛澤東作於1936年的《沁園春•雪》;不久,在國民政府任職的父親擬道宗便托人找來印刷版的毛澤東的手跡,鐵框掛于中堂。我3歲剛過,就由母親張熙瑞口授,背誦「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其豪情壯志,在我的血脈裏流淌。第六,家鄉的小河。在我的精神世界裏,從夢中流過的江河有3處:一是我的出生地四川廣安的渠江,二是我的啟蒙之地——廣州西關培正小學所在的荔枝灣,還有我青少年時代多次游泳橫渡的長江。

歌詞《我愛你,中國》的成功創作,更多的是幸運。一個詞作家,最大的幸運是遇到一個好的作曲家。我這一輩子,有幸遇到了鄭秋楓、施光南,還有趙季平、翟希賢、谷建芬、傅庚辰等,他們都是我生命中的貴人。

當然,作為詞作家,我的努力及堅持不懈,更是不可或缺的。你可知一首經典歌同是如何得來的嗎?我們不講語文,只談算術:一個中等水平的詞人(譬如我),一輩子要寫多少作品,才能成就一首所調的經典作品?一般來說,我寫了10首歌詞,最多能有一首得以譜曲。譜了曲的10首歌詞,最多能有一首得以演唱。唱了的10首歌詞,最多能有一首得以流傳。流傳了的10首歌詞,最多能有一首成為金曲。最要命的是,我自以為是金曲的10首歌,經過至少30年的汰選(政治的、地域的、美學的),最多能有一首僥倖成為「推薦歌曲」。

據此,從理論上來說,至少要寫夠10萬首歌詞,才有可能產生一首所謂的「推薦歌曲」(它當然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經典作品)。除非幸運,許多人終其一生,幾無可能有此機緣。因此,對我來說,《我愛你,中國》是不可複製的。

(瞿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