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億人的中國怎樣做到全年不斷電

截至2018年底,當全世界發電量增速僅爲3.7%時,中國却以8.4%的迅猛增速領跑全球,全年發電量達到71118億千瓦時。幾乎是以「一己之力」生産了全球超過1/4的電量,平均每2秒産生的電力,就足以滿足一個中國人一輩子的電力需求

不僅如此,放眼全球233個國家和地區,中國還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擁有近14億的超龐大人口,却依然能做到全民通電的國家。

中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70.4%

2018年中國人使用的所有電力中,70.4%來自於火力發電,可謂是全國電力的大半壁江山。

煤炭、石油、天然氣,甚至秸秆、垃圾等等,都是可用於火力發電的燃料。由於燃料易得、技術成熟,火電廠的分布極爲廣泛,在大江南北遍地開花。而在中國這個「煤炭大國」,火力發電則又命中注定,將成爲燃煤電廠的天下,其裝機容量在所有火電廠中,占比幾乎接近90%,全國5800多處大小煤礦,年産約36.8億噸原煤中,超過一半的産量,都將運往這些電廠熊熊燃燒。

這就意味著,火力發電的版圖,必然與煤炭生産的格局息息相關,在煤炭資源相對豐富的北方地區,火電裝機容量占比超過70%,是最主要的電力來源。此外,多個南方沿海省份的火電裝機容量也擠進了全國前十位,有的甚至遠超諸多煤炭大省。這些「特殊難」的地區,往往人口密集、經濟發達,對電力的需求格外旺盛和强烈,在迫切的用電需求下,衆多火電廠拔地而起,例如僅在廣東一省,2017年的火力發電量,已達到3165億千瓦時,比産煤大省山西還要高出26%而要産生如此量級的電力,用於發電的煤炭將以億噸計算。

像廣東這樣的電力負荷中心,如此大量的煤炭,主要依靠山西大同與河北秦皇島之間的大秦鐵路,煤炭運至秦皇島港後,便可通過成本更低的海運,運至東部和東南沿海地區。據稱,2019年10月,又一條重載綫路蒙華鐵路即將建成,內蒙古、山西、陝西等地的煤炭,將由此直抵華中地區。

隨著用電需求高速增長,「西煤東運」「北煤南運」,仍然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自20世紀60年代起,在煤炭礦口、中轉港口附近,衆多大型火電廠開始崛起。例如位於內蒙古

呼和浩特的托克托電廠,距離准格爾大型煤田僅50千米,裝機容量達到672萬千瓦,位列世界燃煤電廠第一位,大型坑口、港口電廠的建設,能大大減輕煤炭運輸的壓力,提升燃煤效率、統一控制排放,但是電廠與負荷中心之間,有時相隔達到數千千米,這又該如何解决?

答案其實很簡單,就是輸電。但要實現起來却幷非易事,畢竟在如此遙遠的輸電距離下,綫路的阻抗已然無法忽略,人們只能儘量降低傳輸電流,才能最大程度地減少綫路損耗。這就意味著,傳輸功率一定的情况下,在保證經濟性的同時,必須盡可能提升輸電電壓。

1954年時,我國自行設計施工了第一條220千伏的高壓輸電綫路,傳輸距離369千米,但已落後世界大概30年。65年過去,從高壓到超高壓,從超高壓到特高壓,遠距離輸電技術突飛猛進,目前最高電壓等級已達到交流1000千伏和直流±1100千伏,單條綫路的輸電距離更是突破3000千米,相當於烏魯木齊到南京的直綫距離,在全世界首屈一指。

鐵路和輸電兩張網絡縱橫交錯,讓無論是位於負荷中心,還是地處礦口、港口的火電廠都能共同發力,成爲我國電力工業的中流破柱。

88%

儘管火力發電廠的除塵、脫硫、脫硝技術日益成熟,但化石燃料的消耗、溫室氣體的排放,讓人們不得不繼續尋找更爲清潔的電力,水電便是其中之一。

在中國,無論是水力資源的蘊藏總量,還是可開發的裝機容量,均穩居世界第一位。如此豐富的水能資源,如此巨大的開發潜力,注定著水力發電在我國將擁有至關重要的地位。其發電量占比達到17.6%,與火力發電一起,供給了全國88%的電力。

2018年,全國水力發電量達12329億千瓦時,相當於節約煤炭近4億噸,此外,水電站經過合理的選址和設計後,還可兼具防洪、航運、供水以及調水、排沙等功能,又或者在上游庫區形成別具一格的風貌景觀。

然而,我國的水力資源分布同樣極不均衡,其中西南地區高山峽谷衆多,大江大河穿流其間、奔騰而下,幾乎集中了全國超過60%的可開發水力資源,金沙江、怒江、瀾滄江、大渡河、烏江、雅礱江,再加上南盤江和紅水河,以及長江上游等全國13個大水電基地中,西南地區獨占8席。

和火力發電不同,水電的「原料」無法進行運輸,因此若要將電力送往負荷中心,除了依靠輸電工程外別無他法。這就意味著水力發電的崛起和繁榮,必將與遠距離輸電技術相伴相生。我國第一條萬伏級交流輸電綫路、第一條110和220千伏高壓交流綫路、第一條330千伏超高壓交流綫路、以及第一條高壓直流輸電綫路就此應運而生。

1988年底,著名的葛洲壩水電站落成,它是長江上第一座水電站,人稱「萬里長江第一壩」。而與之配套建成的,便是我國首個超高壓直流輸電工程,其電壓等級達到±500千伏,以1046千米的輸電距離,將華中和華東電網連爲一體,讓葛洲壩水電站的電力得以源源不斷地送往上海。

世界上規模最大的三峽水電站,裝機容量達2250萬千瓦,相當於8個葛洲壩水電站、以及3個閃蒙古托克托火電廠(世界第一大燃煤電廠)。2018年三峽水電站的全年發電量更是首次突破1000億千瓦時,相當於湖北省全省發電量的40%,創全球水力發電量新高。千里之外的江蘇、廣東和上海三地,則通過三條±500千伏的直流輸電工程與這個「超級發電機」緊密相連。

而隨著雲南小灣水電站開始發電,全球首個±800千伏特高壓直流輸電工程,正式登上歷史舞臺,其輸電距離達1438千米,可將電力從雲南一路送至廣東,曾經落後世界數十年的中國,自此便和全世界一起,邁入了特高壓直流輸電時代。

從此之後,水電的輻射空間大幅增長,衆多大型水電站在西南地區拔地而起,將滾滾電力送向遙遠的東部和東南部。長江中上游、黃河上游的水電,以及衆多煤炭基地周邊的火電,均能够通過綿延千里的輸電工程,向東部地區彙聚,「西電東送」,這一世紀工程的格局就此形成。

95.7%

火力和水力兩種發電方式,已爲全國人民貢獻了88%的電量,若加上風能和太陽能的出力,便能滿足中國人95.7%的用電需求。但風和光的利用却幷不谷易,在風力發電中,氣流推動風機葉片持續旋轉,便能帶動發電機産生電力。

風機葉片的尺寸和重量十分巨大,單葉長度可達數十米以上,對運輸和安裝都是巨大的挑戰。而在太陽能光伏發電中,單個太陽能電池的工作電壓,一般僅有0.4-0.5伏,工作電流也十分微弱,只有將其不斷串聯幷聯,令多個電池拼裝成組件,多個組件排列成爲陣列,才能達到足够的發電功率。

太陽能光熱發電也同樣如此,只有利用足够多的鏡面,才能彙聚足够多的熱量,從而産生足够多的蒸汽推動汽輪機持續旋轉。

無論是風能還是太陽能,若要進行大規模發電,往往需要較大的占地面積,從而帶來較高的建造成本,尤其在人口密集、土地緊張的東部地區,提高土地利用率更爲重要。而另一方面,正如水電在豐、枯水期的波動,風能和太陽能同樣無法避免,時間、氣候等帶來的影響,甚至短短一天內的晝夜交替、風雲變幻都會改變發電的連續性和穩定性。

第三方面,和水能資源類似,我國的風能和太陽能資源,分布同樣極不均衡,其中風能資源最爲豐富的是東部和東南沿海地區,全國風速超過7米/秒的地區絕大多數都集中於此。但由於地形限制,這片區域僅在海岸綫和沿岸的山脉間,形成極爲狹窄的條帶,相較之下,在我國「三北」地區,風能資源不僅豐富還能大面積連片分布。內蒙古地區也因此成爲我國最重要的風電基地之一,其2017年風力發電量達到551億千瓦時,相當於全國風力發電量的近20%。

而我國的太陽能資源則在西部內陸地區最爲豐富,包括青藏高原西部、新疆南部,以及寧夏、甘肅北部等。這些地區的全年日照時間可達3200-3300小時,相較之下太陽輻射最爲薄弱的,四川和貴州等省份,年均日照時間僅有約1100小時。

由此可見,我國西部和西北地區不但風、光資源豐富,同時人口稀疏、土地廣袤,隨著技術進步和成本的降低,風電和太陽能發電的規模也越發龐大。然而這些區域人口較少,用電需求也相對平緩,例如2015年,甘肅省發電裝機容量達到4531萬千瓦,但最大用電負荷僅1300萬千瓦。新疆也同樣如此,其裝機容量超過5000萬千瓦,而用電負荷需求僅爲2100萬千瓦。這就意味著,若僅僅依靠本地用電,將面臨大量的能源浪費,更何况火電的調峰和供熱作用,無論如何也難以被完全替代,這對於風能和太陽能電力的消納,可謂是雪上加霜。

近年來,「棄風」「棄光」等問題層出不窮,甚至到2017年,整體情况已明顯向好時,全國的棄風、棄光率仍爲12%和6%,而在甘肅、新疆等地,棄風率甚至高達33%和29%。一面是西北地區,大量的新能源無處安放,一面是東部沿海,大量用電需求嗷嗷待哺,在這種形勢下,遠距離、跨區域的輸電工程,必須再次扛起重任。

2014年和2017年,兩條從西北地區向外輻射的±800千伏直流輸電工程相繼完工,第一條從新疆哈密出發,途經六個省份到達河南鄭州,全程2210千米,每年可將新疆地區的火電、風電,共計約370億千瓦時的電量,源源不斷送往中原大地。第二條則從甘肅酒泉出發途經5個省份直奔湖南湘潭,全程2383千米,在其每年送出的約400億千瓦時的電力中超過40%均來自西北地區的風電和光電。而在2018年,又一條大名鼎鼎的特高壓工程正式貫通,其電壓等級高達土1100千伏,年均輸電量達660億千瓦時,憑此一條輸電綫路,便可外送整個青海省全年的發電量,這便是准東-皖南特高壓輸電工程,(也稱昌吉—古泉特高壓工程)。綫路從新疆昌吉自治州出發,途經新疆、甘肅、寧夏、陝西、河南、安徽6省,以6079座鐵塔,支撑起3324千米的輸電綫路,沿途接連跨越秦嶺和長江天塹,最終抵達安徽宣城市,無論是電壓等級、傳輸容量,是傳輸距離、技術難度均爲世界範圍內的「開山之作」,是名副其實的「超級工程」。

借由這條超級電力走廊,新疆地區520萬千瓦的風電以及250萬千瓦的光伏發電,能够被打捆送往長三角地區。

截至目前,我國仍是全球唯一能够建設±1100千伏特高壓直流輸電的國家,也是特高壓輸電領域的國際標準制定者之一。這對於中國來說,雖是時代發展的必然之路,也是當前能源格局下的「無奈之舉」,讓更多人用上更便宜、更清潔的電力,是無數電力工作者孜孜以求的目標。

100%

風、光、水、火四種方式已生産了全國95.7%的電量,衝擊100%的最後一棒則屬於核電。

和火力發電類似,核電燃料可以運輸,能量産出也較爲穩定,基本不受氣候、時間的影響,但和火力發電不同的是,裝機容量100萬千瓦的核電廠,每年僅需核燃料25-30噸,爲相同容量火電廠耗煤量的十萬分之一。

這就意味著核電的燃料運輸成本將大大降低。因此,我國目前建設的核電站,均遠離原料産地,位於用電負荷中心附近,即東部和東南沿海地區。

中國的核電起步較晚,直到1991年,浙江秦山核電站開始發電,才有了第一座自行設計建造的核電站。而當時世界上其他國家,已有420餘台核電機組投入運行,提供著全球16%的電力。隨後的近30年間,在引進國外先進技術的基礎上,中國核電技術逐漸開始自主化。2018年幷網發電的廣東臺山核電站是全國首次引進第三代核能系統,也是全球首個具備商用條件的第三代核電站。

截至2018年底,我國核電裝機容量達到4466萬千瓦。而預計到2020年,全國核電裝機容量將達到5800萬千瓦每年將替代1.74億噸煤炭燃燒,排約4.3億噸二氧化碳。

新中國成立前夕,全國發電裝機容量僅184.86萬千瓦,中國人用了38年的時間才突破1億千瓦大關;然而從1億到2億千瓦,再從2億到3億千瓦,分別只用了8年和5年;到2009年,中國發電裝機容量超越美國,躋身世界第一位,之後更以每年約1億千瓦的速度突飛猛進,堪稱世界電力史上的奇迹。

(木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