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姐》《苦菜花》的問世:劉亞樓的「另一支部隊」空政文工團

  空政文工團經常到中南海演出,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鄧小平等都曾給予文工團很多關懷。當然,最直接的關懷還是來自劉亞樓,他把文工團看成是他的另一支部隊。空政文工團正是在這種關懷中逐漸成長起來,在三軍直至全國取得了赫赫聲名。
  劉亞樓學會了跳舞
  開國上將、空軍司令員劉亞樓對文藝的喜好和看重,早在紅軍時期就已顯山露水。他的部隊中有不少文藝人才,他對這些文藝人才也特別愛護。1934年春,在中央紅軍開展的「紅軍青年沖鋒季」競賽活動中,他還帶頭唱歌演戲,屢屢受到總政治部的表揚。
  赴蘇留學期間,劉亞樓又學會了跳舞。當時,蘇聯元帥、曾任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的伏羅希洛夫率代表團到比利時參加女皇加冕典禮,女皇出於禮節為他組織了一場舞會,還親自邀他伴舞。可惜,行武出身的伏羅希洛夫不會跳舞,非常失禮,也破壞了氣氛。
  回國後,元帥就要求每個軍官必須學會跳舞,作為一個科目來訓練。劉亞樓到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學習時,正趕上跳舞熱,他一學就會,而且跳得很好。
  空軍組建不久,即在長春成立了空政文工團。鑒於在全軍第一屆文藝會演中,空政文工團獲獎較少,1958年,要強的劉亞樓便親自抓空軍的文藝工作,力求盡快打翻身仗。他下令撤銷各軍區空軍文工團,把全空軍文工團的主要力量集中到北京,擴大組建成空政文工總團,下設歌劇團、歌舞團、話劇團和軍樂隊,共500多人。
  1960年底,劉亞樓訪問朝鮮歸來,還沒歇口氣,就把空政文工團總團副團長兼歌舞團團長牛暢叫來,一見面就說:「我告訴你牛暢,你們歌舞團不要一天到晚老是唱些個有氣無力的歌。我在朝鮮空軍的一個大機庫裡,看到三千名人民軍將士演了一出大歌舞,叫《三千裡河山》,很有氣勢,很鼓舞人心。賀老總和羅總長也表示贊賞。我把他們的節目單都給你帶回來了,你拿回去好好看一看。我們空軍要帶頭,拿出一部反映我們中國革命鬥爭歷史的大型歌舞劇來。三個月以後一定要拿出我們自己過硬的東西來,到時我要來看你們的演出。」
  劉亞樓軍令已下,牛暢深知就是困難再大也要完成這個命令。回到團裡,他立即牽頭組成一個八人創作組,去執行這個特別的命令。
  司令員級的導演
  根據劉亞樓的設想,牛暢提議作品的基本結構是把秋收起義到抗日戰爭這段歷史時期中,流傳較廣、代表性強、富有時代氣息的革命歌曲通過一些重大的歷史事件串連起來。之後,近300名演職員投入了異常緊張的排練。劉亞樓專門為此號召在空軍工作的老紅軍、老幹部貢獻歷史歌曲,他自己也憑回憶告訴文工團《擁護全國工農代表大會歌》、《抗大校歌》、《兄妹開荒》等近10首歷史歌曲。
  劉亞樓還邀請軍內外的一些老同志來指導這台節目的排練。譚政大將夫人王常德來團示范表演了紅軍歌舞《八月桂花遍地開》,邊唱邊跳,熱情傳授。紅軍老文藝工作者、楊尚昆夫人李伯釗也來團指導,提出了許多寶貴意見。
  經過精心苦練,節目終於可以和軍內外廣大觀眾見面了。該取個什麼名字呢?劉亞樓本來定作《光輝的歷程》,但軍中有人反映空軍「好大喜功」,隻好忍痛割愛舍之不用。劉亞樓考慮來考慮去,最後敲定叫《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名稱既定,劉亞樓指示牛暢帶團赴上海公演。在上海一演就是兩個月,場場爆滿,轟動申城。
  劇團載譽而歸。1961年「八一」建軍節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公演,更是盛況空前,連演8天,場場爆滿,觀眾達2萬多人,觀眾對演出的反響十分強烈,尤其是親身經歷過戰爭的老同志更是連聲叫好。以後又招待演出多場。周恩來、葉劍英、聶榮臻、羅榮桓、羅瑞卿、彭真、李富春等領導人先後親臨觀看。誰也不曾料到,這部曾被首都文藝界某些人稱為「四不像」的舞台藝術作品,以其史詩般的藝術風格和磅礡宏大的氣勢,對中國的歌舞表演藝術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苦菜花》的問世
  馮德英是一位深受劉亞樓關心的作家。50年代前期,馮德英還是空軍某部隊的一名機要員,他利用安靜的環境和工作之暇,悄悄寫起小說來。1955年胡風事件後,部隊奉命進行「保密大檢查」,尤其要查閱每個人的書信、筆記、文稿之類,馮德英「秘不示人」的小說因此而「曝光」。
  事情反映到空軍高層,劉亞樓特地讓文化部門審讀一遍,認為小說寫得不錯,決定把馮德英抽出來專心修改。這部名為《苦菜花》的長篇小說出版後,馮德英成了作家,被調到空政文化部當創作員。但空軍直屬機關對馮德英隻按一般幹部對待,讓他住集體宿舍。劉亞樓知道後,把管理人員叫去狠狠批評了一頓。管理人員辯解說,馮德英軍齡不長,級別不高,按規定隻能如此。劉亞樓問:「空軍幾十萬人,能寫長篇小說的有幾個?」他責令立即給馮德英安排一個安靜的住處,讓他有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馮德英改善條件後,又接連寫出了《迎春花》、《香菊花》等長篇小說,只是很少有人知道這與劉亞樓的關系。
  「你得向『江姐』敬酒」
  劃時代的歌劇《江姐》,也是劉亞樓親自指導抓的轟動全國的優秀作品。
  《江姐》是空軍創作員閻肅從小說《紅岩》裡抽出「江姐」故事,單獨編成歌劇的。1962年,劉亞樓一口氣看完閻肅的初稿,連聲叫好,提出要精雕細刻,一炮打響。
  在劉亞樓的支持下,閻肅懷揣劇本,和編導人員幾下四川,多次採訪小說《紅岩》的作者羅廣斌和楊益言,並與江姐原型江竹筠烈士的20多名親屬和戰友座談。經數十稿修改,形成了七場大型歌劇《江姐》劇本。
  1963年5月,劉亞樓在空軍文藝創作會議上作了關於國際形勢、空軍形勢的報告,提出了空軍文藝工作的根本任務,指出:「毛主席說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我們不能隻搞武裝,也要搞文化。」會後不久,他親自定下了《江姐》、《女飛行員》等重頭戲,並責成空政副主任王靜敏具體組織。
  《江姐》的劇本雖然出來了,但劉亞樓一再強調文章不厭千回改,藝術就是要精益求精。劇中插曲《我為共產主義把青春貢獻》有段唱詞:「春蠶到死絲方盡,留贈他人御風寒﹔蜂兒釀就百花蜜,隻願香甜滿人間。」劉亞樓經反復斟酌,將首句修改為「春蠶到死絲不斷」。閻肅細加品味,覺得這一改,含意深厚,體現了共產黨人至死不渝的堅定信念和人格力量。
  別的歌劇創作,大多是先有主題歌,後有詠嘆調,而《江姐》是先有詠嘆調,原因就是歌詞遲遲定不下來。按照劉亞樓的意見,閻肅寫了一段歌詞:「行船長江上,哪怕風和浪……」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四川去了,劉亞樓看後不滿意,劇組上下也都跟著搖頭。
  閻肅寫了數稿,都未被通過,被劉亞樓關了「禁閉」。苦思冥想之後,他從衣兜裡掏出一頁稿紙,向司令員報告:上海音樂學院有位教授叫我寫個關於梅花的歌詞,我取名叫《紅梅贊》,離《江姐》怕是遠了點,您看能不能當主題歌?
  劉亞樓要閻肅念來聽聽,閻肅便抑揚頓挫地吟誦起來:
  紅岩上紅梅開,千裡冰霜腳下踩,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聽完,劉亞樓一拍桌子:「這個好啊,就這個,定了!」
  劉亞樓親自抓主題歌《紅梅贊》的創作修改,曲作者先後譜了8首,反復比較選擇,修改了20多次才最終定稿。劇組上下的精雕細琢,終於使《江姐》成為一部經久不衰的優秀作品。1996年,在談及歌劇《江姐》時,閻肅說:「我始終是懷著深深的敬意感激、懷念我們的這位司令員的,他是那樣熱情,那樣熾烈地愛護、扶持歌劇《江姐》,那樣鮮明、強烈、無微不至地關懷和支持文藝工作。」
  經過近兩年錘煉,1964年9月4日,歌劇《江姐》在北京兒童劇場首次公演。一時觀者如潮,第一天就座無虛席。
  公演第四天晚,周恩來和夫人鄧穎超既沒有通知空軍,也沒帶隨行人員,自己買了兩張票進了劇院。演出中周恩來有時在椅子扶手上打拍子,有時點頭微笑,當看到誤捉蔣對章那段戲時,禁不住捧腹大笑,鄧穎超也笑個不止。雖然沒有消息報到,但周恩來觀看《江姐》的「口頭新聞」,卻還是迅速在首都文藝界傳播開了:空軍搞出了一台大歌劇,把總理都吸引住了。
  《江姐》在京公演20多場,場場爆滿,反響強烈,各報社記者和觀眾紛紛撰稿贊揚。劉亞樓很高興,以空軍黨委的名義宴請《江姐》劇組,當劇作者閻肅向他敬酒時,劉亞樓卻意味深長地說:「你得向『江姐』敬酒!」他叮囑閻肅,也叮囑劇組要戒驕戒躁,重視觀眾的反映,邊演出邊修改。在劉亞樓的指示下,文工團專門登門拜訪有關專家,向部隊官兵征求意見。而且,每次演出散場後,劇組演職人員都連夜整理出收集到的觀眾意見,然後逐條研究,能改的第二天就改。劉亞樓特別規定,這是以後演出中的一條制度。
  10月13日晚7時,毛澤東在周恩來、朱德、董必武、賀龍、陳毅、徐向前、聶榮臻、楊尚昆、陸定一、羅瑞卿等陪同下,步入人民大會堂三樓小禮堂觀看演出。毛澤東看得很專注,不時鼓掌,演出結束後,毛澤東登台接見全體演出人員,祝賀演出成功,說:「我看你們的歌劇打響了,你們可以走遍全國,到處演出了。」
  第二天,全國各大報紙紛紛在頭版刊登了毛澤東觀看《江姐》的特別報道及同劇組全體人員合影的照片。
  劉亞樓在上海治病時,仍關心著《江姐》。空政文工團一到上海,他就召見文工團領導和主要演員,抱病參加了11月19日在滬的首場招待演出。1965年春,劉亞樓的病情開始惡化,但不管身體多麼難受,他仍要不時詢問演出情況,有時還把編導和演員找來,逐條研究觀眾的意見,躺在床上艱難地修改歌詞。最後一次,他還用手使勁地壓著疼痛的肝部,語重心長地對編導和演職員們說:「你們的戲已經演了不少場了,到處受到好評,我贈給你們幾句話,算是祝賀吧:謙虛謹慎,重視缺點,保持光榮,發揚光榮……」
(鍾兆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