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通敵二十年,還是奉了周恩來密令

  我家的通敵活動,主要是人在北京而跟臺灣和美國通信,歷時二十多年。我想80後或90後,甚至70後的人,都不會理解,跟臺灣和美國通個信,怎麼就算是通敵了。現在國內差不多家家戶戶都能找出個把海外關系,時不時跟境外人士通通信,打打電話,發發微信,根本不算什麼事。
  可是年輕人不知道,從1949年10月1日開始,之後三十餘年,中國大陸是絕對封閉的,國境完全封鎖,天上地下,郵政電話,任何跟境外的聯系,都被當作通敵。
  我家的經歷是最好的一個例證,值得說上一說。
  我家之所以有通敵活動,先要從陳布雷先生的女兒陳漣說起。我家跟陳漣有許多關系,我的外祖父陶希聖先生跟陳布雷先生同為蔣介石文膽,是朋友和同事。我的父親跟陳漣在浙江高中同學,後來曾戀愛一段時間。我的母親跟陳漣在西南聯大同學,轉到重慶中央大學還是同學,一直是閨蜜。國共內戰期間,陳漣在南京坐牢,又獲釋放,北上山東中共解放區,經過上海時住在母親家。
  1957年陳漣丈夫袁永熙被打成「右派」,陳漣離婚後南下。「文革」期間,我串聯到上海,母親囑咐到華東局查看陳漣下落,才知她自殺了。陳漣為參加革命,拋棄父親,割舍家庭,動用陳布雷車子,突破軍警戒備,出生入死,給中共送情報,中共建政之後真不該如此地虧待她。
  1956年陳漣夫婦尚未遭受迫害,她全國政協大會上發表講話,首次提出「出身不能選擇,道路可以選擇」的口號。她講話之後,周恩來總理頭一個站起鼓掌,於是受到中央高度關註,其講話全文刊在《人民日報》上:
  我想以自己的經驗,對於知識青年,特別是社會主義敵對陣營裏的兒女們的進步問題,說一些意見。也許在座的有的同誌知道,我是陳布雷的女兒。
  十幾年前,我也是一個懷抱著熱情和苦悶的青年學生,為了尋求抗日救亡的途徑,我找到了共產黨。黨把我引導到革命的道路上來,使我不但看到了民族解放的前途,也看到了社會解放的前途,我的苦悶消失了。我聽黨的話,工作著,學習著,前進著,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和幸福。十幾年來,由於黨的教育,我獲得了一定的進步,我現在是青年團中央委員會的委員,並擔任著青年團中央少年兒童部的副部長。
  從我自己走過的道路,我深深地感覺到:正是因為黨是以國家和人民利益為依據的,因此,它對於一切有愛國熱情的人,不管他是什麼人,都是歡迎和愛護的。可是我聽說,目前還有一些出身剝削階級和反動家庭的青年,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煩惱,說什麼恨只恨閻王爺把我投錯了胎,我認為這是完全不必要的。假如說在解放以前,一個出身剝削階級和反動家庭的青年還比較不容易認清黨的話,那麼在今天,黨就像太陽一樣,普照著大地,撫育著我們每一個人。
  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我們的出身之地,但是,我們完全能夠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只要我們選對了方向,而且肯於努力,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前,都是有寬廣的道路和遠大的前途的。
  讀到報紙上刊出的相關報道,母親聯想自己,曾想找陳漣傾訴願望,但是沒敢。父親告訴過她,我們沒有舉家北上之前,父親先調北京,外文出版社為表示重視知識分子,給父親發了一張票,十月一日到天安門看遊行。父親在觀禮臺意外碰到初戀情人,陳漣先一驚喜,隨即轉變態度。兩人寒喧幾句,估計因為政治立場的考慮,陳漣表示十分冷淡。
  母親聽了這段故事,知道自己無法見到陳漣,便決定給周總理寫信。周恩來跟我外祖父的淵源很深,可以說從1924年就開始了,當時外祖父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工作,跟惲代英、沈雁冰一起從事共產黨活動,直接由周恩來領導。後來幾十年,兩人分道揚鑣,有時筆戰,有時說笑,仍舊是朋友加敵人。
  母親的信發出後,過了一陣子,忽然一天,大門口慢慢踱進一個人,問沈蘇儒、陶琴熏住在哪裏。父親正坐在廊下看報,趕緊站起,把來人迎進屋子,讓我們叫他海瀾伯伯。
  海瀾伯伯是個文人,非常儒雅。他站在房間中央,左右看看,出口道:小院芳菲入畫圖,窗明幾凈碧紗櫥,閑來還讀聖賢書。父親一聽,立刻服氣,點頭稱贊。母親讓阿姨把我們兄妹三人帶出屋子,再把兩間屋子門窗都關緊,然後和父親兩人陪著海瀾伯伯在裏屋談了半天,才送他走了。
  之後,母親把我和弟弟叫進裏屋,很嚴肅地告訴我們,海瀾伯伯是周總理辦公室的特派員,跟父親母親有事商量。他來家裏的事情很要緊,也很機密,我們對誰都不能講,老師校長同學,誰都不可以告訴。
  過了幾年,我長大些,母親才詳細告訴我這件事的前前後後。海瀾伯伯首次來訪,告訴父親母親,母親寫的信,呈到周總理手上,周總理看了,認為母親信中所說有道理,認為對外祖父的統戰工作可以做。所以周總理任命海瀾伯伯專門負責這項工作,協助母親建立跟外祖父及海外家人的通信聯系。
  父親母親同海瀾伯伯商量的結果,是通過香港,轉信到臺灣去。母親原以為大舅還在香港辦印刷廠,海瀾伯伯通過香港地下黨了解,大舅早已搬到臺灣去了。母親又想出一個可靠的關系餘啟恩先生,母親一家跟餘啟恩夫婦有很久遠的關系,在重慶還曾經是鄰居。母親認為,如果她把信寄到香港,請餘啟恩先生轉寄臺灣,應該沒有問題,臺灣回信也可以用同樣的走法,寄回北京。
  海瀾伯伯告訴父親母親,臺灣當局緝查匪諜很嚴厲,從香港寄信到臺灣,也會受到檢查。為安全起見,香港寄去臺灣的信,最好不直接寄給外祖父,免得給外祖父招惹麻煩。母親便想到,在臺灣可以請阮繼光代收。母親的遠房表兄阮繼光,跟隨外祖父作文書,是國民黨普通職員,只身一人跟著外祖父去了臺灣,他的太太留在湖北。有信從香港轉到臺灣,寄給他,應該不會引起懷疑。
  海瀾伯伯認為這辦法可行,他會通過香港臺灣兩地的地下黨,得到餘啟恩和阮繼光的通信地址。寫信程序是,母親先起草信稿,交總理辦公室審查,通過之後抄寫清楚,然後寄出。
  當時北京全城,只有前門郵局一個地方可以投郵寄往海外的信件。實際上,所有到前門局投寄海外的信件,也都先送公安部或統戰部檢查,獲準之後才寄出,沒有批準的信件就扣留。這樣的作業,對外並不宣告,但中國人自己心裏都十分清楚。
  海外寄往國內的信件,也同樣處理。到了中國郵局之後,首先送公安部或統戰部檢查,獲準的信件就遞送給國內收件人,不被批準便扣留。通過檢查國際信件,公安部和統戰部也收集到國內人的海外關系,決定是否可利用,開展統戰或諜報工作,以及如何對這些海外關系實行監控。
  海瀾伯伯說,他會去郵政總局備案,母親寄往海外的信,因為已經總理辦公室批準,所以不再需要經海關或公安的檢查,可以直接寄出。而海外寄給母親的信,也不轉送公安部或統戰部,而是直接上交總理辦公室,然後由總理辦公室轉交母親。母親收到海外來信後,自己抄一份留底,正本交還總理辦公室存檔。對於總理辦公室而言,母親的海外通信是一項政治工作,並非私人通信。
  一切都安排好了,海瀾伯伯告訴父親和母親,周總理特意囑咐,這件工作采取單線聯系的方式,就是說,母親只與海瀾伯伯一人聯系,接受海瀾伯伯一人領導,不可以讓第二個人知道內情。母親要找海瀾伯伯,可以寫信親自交到中南海西門,請大門警衛們轉送總理辦公室。總理辦公室如果有事情要找母親談話,海瀾伯伯便親自到家裏來。海瀾伯伯開玩笑說,我們這是在通敵,所以必須保密。
  從此之後,海瀾伯伯經常來,有時是晚上,有時是禮拜天。每次來之前,都是先給母親辦公室打過電話,讓父親母親在家等他。海瀾伯伯總是笑呵呵地走進院子來,好像普通熟人一樣,然後跟父親母親關起門來,在裏屋談半天話之後才走。父親母親從來沒有參加過革命,對於海瀾伯伯地下工作的豐富經驗,以及從事通敵活動的從容和細密,非常佩服。
  我頭一次陪母親去前門郵局,是幫助母親給外祖父寄生日禮物。母親買了幾件景泰藍瓷器,郵寄需要用木盒。郵局寄包裹先要檢查,然後當面釘封,母親不會釘木箱,所以要我跟去。
  因為是設置為國際郵政,而當時北京城裏普通百姓沒幾個人使用國際郵政,想跟海外通信也沒那份膽量,所以前門郵局面積很大,卻完全空曠。地面幹凈得可以照見人影,好像從來沒有人在上面走過。我和母親是唯一的顧客,穿過廳堂,聽著自己腳步的回聲,心裏很害怕,覺得身後一直跟著人。櫃臺很高,玻璃窗洞很小,從外面幾乎看不見裏面的店員,我想那些店員一定都是海關的公安。母親經常來,熟悉業務,而店裏也列著母親的名字,雙方都無需多廢話,手續辦得很順利。
  就這樣,上世紀五十和六十年代,中國與外部世界隔離最森嚴的時期,由周恩來親自安排,連續多年,母親經常寫信給在臺灣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同時,她也經常收到香港轉到北京的來信,有的是阮繼光寫來的,有的是在美國的舅舅們寫來的。
  母親知道,外祖父身為臺灣國民黨高層,親筆寫信給人在大陸的女兒,恐怕還是有許多危險和顧慮。但是如果沒有他的許可,阮繼光和舅舅們,絕對不敢擅自給母親寫信來。而從這些來信中,母親了解到海外親人們的種種情況,知道她的信確實交到了外祖父的手裏。
  有一次母親收到外祖母親筆寫來的回信,還有一次母親在回信上看到外祖父親筆署的幾個字。因為海外有回信,對總理辦公室來說,母親的這項工作,就算是有成績,獲得肯定和保護。
  從1956年開始,中間1966年和1967年中斷過兩年,然後1968年又恢復。即使母親戴右派帽子的1957到1959兩年,或是1968年後最殘酷的文革幾年,我家的通敵活動仍舊一直繼續著。母親為了保持跟海外親人的聯絡,為了表達自己的親情,確實非常英勇,置自己生死於度外。到1976年終於晴朗的秋天之後,海外關系的高壓漸漸減輕,母親的活動才在組織上公開,並獲肯定,北京市政協委任母親作市政協文史專員。1978年母親逝世後,骨灰被安排進八寶山革命公墓。
  為了讓母親跟海外通信時,多一點經歷說給臺灣的家人,總理辦公室經常給我家送票,參加各種社會活動。當時北京,幾乎所有社會活動,都嚴格控制,普通百姓無緣參與。從孔老夫子一套君臣父子開始,中國人歷來講究社會等級,穿個衣服,吃個飯,坐個車,見個人,都成為社會地位的象征。那些限制人參加的社會活動,當然更不例外。二十六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1959年北京十大建築落成,每年五一遊園會和十一焰火晚會,大型歌舞《東方紅》演出,票從不公開出售,都是組織上發。
  1957年母親被打成「右派」之後,由於國際部編譯處領導的一力維護,沒有被趕到外地去勞改。父親寫了小字報,連連只做了很多次深刻檢討,才算沒有戴上帽子。母親頂著右派帽子,還是能夠繼續通敵。
  1959年反右傾之後,海瀾伯伯不再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著彭德懷遭了秧。之後再到我家來接頭的,換了一位王業松叔叔。他不是總理辦公室的人,而是統戰部的,也就是說,我家通敵這個工作,轉由統戰部領導了。
  「文革」發生之後,母親的家庭出身被公布到社會上,胡同裏的人都知道了,附近學校紅衛兵頭一次來抄家,把母親嚇壞了。她並不心疼家裏被搗壞被塗抹的字畫文物,或者被搶劫一空的珠寶首飾,或者被撕毀被扯碎的西裝旗袍。她擔心得要命的,是怕紅衛兵發現她保存的多年與海外通信的各種草稿和備份。幸運的是,紅衛兵們雖然六親不認,卻也愚蠢無知,他們只曉得去翻封面上印字的東西,卻把無字的黃封套丟到墻角,只踩幾個腳印,不再理會。
  紅衛兵們走了之後,母親馬上收拾起那個大封套,叫了我陪同,柱著拐仗,一步步走去中南海。那天北京市大專院校紅衛兵正組織靜坐示威,誓死揪出劉少奇,府右街坐滿革命小將,交通斷絕。《東方紅》和《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紅歌,在高音喇叭裏一遍遍地播放,撕裂人的神經,震碎人的心靈。
  我攙扶著母親,在人縫隙中走過,心裏十分恐懼。可是有驚無險,什麼都沒有發生。馬路上革命派,胳臂套著紅箍,頭腦全部白癡。
  到了地方,母親繞過大大小小的紅衛兵頭頭,走到中南海西門口。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沒有動,門裏走出一個軍官,迎接我們。母親告訴那軍官,她在總理領導下工作,經常來這裏遞送材料,每次都確實送到總理辦公室,她很感謝。說完,母親從我背的書包裏取出大封套,雙手遞過去。那軍官接過,看看封套上母親寫的收件人名,顯然知道是誰,便向母親保證,材料他一定會立刻交進去,讓母親放心。
  母親再次謝過那軍官,我們就轉身離開。那些紅衛兵,看見母親跟中南海裏出來的人交談,遞送材料,也看到那軍官對母親點頭微笑,猜不出母親是何等身份。我們順著馬路往回走,坐在地上的紅衛兵們都紛紛後退,給我們讓路,眼睛裏流露出莫名的羨慕。權力崇拜養育出這樣一批畸形革命者,半面是窮兇極惡,半面是奴顏卑膝。
  忽然一天,統戰部給母親送來一封信。裏面是臺灣《聯合報》上一張訃告,我的外祖母萬冰如於1975年9月2日在臺北逝世。訃告是9月7日刊出,中央統戰部看到,派通信員送來,已是9月18日。母親看到,痛哭很久。
  到了晚上,母親決定給外祖父寫信,命我次日一早送統戰部,立等批示,當天往前門郵局發給美國的舅舅們轉呈外祖父。母親坐在燈下,費盡心血。她既要真誠表述自己的哀念,又要適合統戰部的政治意圖,免被打回重寫浪費時間。最後母親在信裏這樣寫道:
  父親大人:
  今天突然獲悉母親大人已於九月二日下午二時三十分病逝臺北,我和蘇儒感到萬分震驚和悲痛。母親的一生,是勞累的一生,痛苦的一生。她老人家幾十年來勤儉持家,辛辛苦苦,把我們幾個姊弟撫養成人。在我童年的時候,她克服種種困難,使一家人擺脫貧病交迫的威脅。抗日戰爭時期,她攜帶一群子女,在日寇的刺刀和轟炸下逃難,幾乎跑遍了半個中國。在您遭受危難的關鍵時刻,她老人家不止一次地冒著全家人的生命危險,把您拯救出來。這些驚濤駭浪,將她這樣一個舊式賢妻良母,鍛煉得十分剛強勇敢,但卻自然地毀壞了她的身體健康,四十歲以後就不斷地忍受多種疾病的折磨。現在她老人家永遠安息了,人間的痛苦不能再折磨她了。然而,她直到臨終,還懷念故鄉,可見二十幾年來旅居異鄉,她的心卻一直是和故鄉親人們連在一起的。我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從小得到她老人家疼愛。這些年來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她老人家回故鄉,同家婆,伯娘,四幹,五舅,六舅在一起,度過一個愉快的晚年。但是,這個願望已經不能實現了。母親已經跟隨伯娘、四幹,與世長辭了。甚至在她病中,我都未能伺奉她老人家幾天,盡盡我的孝心。為此,我確實萬分愧恨,只有祈望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寬恕我的這一最大不孝。
  女 琴熏哀上
  一九七五年九月十八日
  母親自1966年病倒,頑強掙紮了十二年,終於還是扛不過去。1978年,她的病情突然惡化。那時我家住東單,為就醫方便,父親找二伯伯沈鈞儒的孫女沈瑜大夫介紹到北京醫院。托天之幸,正那時候,海外關系突然搖身一變,從臭狗屎升成香餑餑,母親又有了被利用的價值,於是她被安排進單間特護病房。中央和北京許多部門,又是電話又是派人,連番不斷給北京醫院施壓,要求他們盡一切可能,搶救母親的生命。
  可是母親沒有熬過去,終於離開了她十分熱愛卻一直不被接受的祖國。她去世後第三天,我們接到五舅來信,說幾個舅舅決定接母親到美國治病,已經開始辦理移民局手續。我把五舅的信,放在母親的遺體上,一同火化,讓母親帶著海外的深厚親情升入天國,永不再與她摯愛終生的家人們分離。
  母親去世後,北京市政協在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追悼會。香港《大公報》發訃告,舅舅們看到,不敢透露給臺灣的外祖父。可外祖父一生主導文宣,人脈遍地,哪裏瞞得過。白發人送黑發人,外祖父暗自哀傷,獨坐燈下,手書一詩,名為《哭琴兒,念燕兒》:
  生離三十年,死別復茫然,
  北地哀鴻在,何當到海邊。
  註:琴熏兒病逝北平,近始獲確息。所遺男兒二,女兒一。小女燕兒既失學,又喪母,何以為生?憐念之餘,口占如右。
  中國大門敞開之後,海內外的聯絡不必再像過去一樣做地下工作,但我還想提一件小事。1982年春我大學畢業,申請美國留學,獲得入學許可。可是申請護照遇到麻煩,跑了很多趟,始終不成功。最後父親只好又去找馬叔叔,轉述海外舅舅們希望親耳聽我講述母親後半生經歷和何以英年早逝,請求得到組織幫助,辦理護照。於是我忽然之間就拿到護照,順利出國,那大概是我家通敵二十年的最後一次回光返照。
(沈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