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十年:從「加個微信」到「掃個碼」

  在互聯網界,微信就是個異類。
  微信創始人張小龍聽到這句評價,覺得「很驚訝,也很自豪」。
  2011年1月,微信正式上綫,它在悄無聲息中,接管一個人的全部社會關係:從最初的人與人、人與信息,到如今十年節點時加速發力的人與服務。
  2021年1月19日,微信公開課pro中,小程序商業化被頻頻提及。在一個逐漸擴容的小程序生態中,曾經微信裏聊天曬照的個人變爲消費者,從克制的社交平臺殺入競爭激烈的電商深水區,微信將如何自我約束,又將走向怎樣的未來?
  「加個微信」擴容社交場
  兩年前,90後媒體人戴晋發現,手機通訊錄已經名存實亡,她許久沒有新增號碼了。
  除了快遞外賣和騷擾電話,其他所有聯繫都可以在微信完成:採訪溝通可以微信語音,閨蜜聊天用視頻通話,朋友圈圍觀好友動態,點贊和評論兩招已够耗去一個90後的綫上輕社交能量。
  過去十年間,「加個微信」成爲十億多人的主要社交方式,微信成爲一個基礎的信息傳遞工具和平臺,微信團隊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會引起信息洪流流向的變化。
  自從騰訊員工在微信後臺敲下第一行代碼,它開啓了接管了一個人社會關係的通道。
  微信打破了英國牛津大學人類學家羅賓•鄧巴提出的鄧巴數定律。鄧巴根據猿猴的智力與社交網絡推斷出:人類智力將允許人類擁有穩定社交網絡的人數約爲150人,但每個微信限定的好友數最多是5000個,是普通QQ用戶好友上限的十倍。
  2020年初,將近100萬人已經接近5000好友,這成爲催促微信團隊擴大好友數目的信號。
  對社會關係擴大和複雜的思考貫穿在微信的進化裏。張小龍在微信公開課說,「我們擴大5000好友這個限定非常容易,但是對於它帶來的影響,說實話誠惶誠恐,我們會反復思考」。
  更讓他隱隱不安的是「附近的人」功能上綫,「從前我們和附近的人的界限將被打破,我不知道它是好是壞」。
  由微信好友組成的朋友圈,開創了一個新的社交場所,它的本質不僅是一個時間流,更像一個廣場。
  每天7.8億人進入各自的廣場,迎面看到一堆堆人討論不同的東西,各有主題,每個人群你都認識,可以打招呼,也可以停下來加入小圈子討論。
  朋友圈提供了「三個人以上比單聊更加豐富」的社交體驗,成爲髙效率的一種社交工具。但它的弱點也逐漸凸顯,加的好友越來越多,自我表達恐懼和社交壓力感也如影隨形,朋友圈自由儼然成了年輕社恐們的奢侈品。
  另一方面,這裏被微商營銷、心靈鶏湯和各種誘導推送搶占,「凡爾賽」選手也在朋友圈競顯才學……太水太雜的朋友匿,曾是業界羡慕的「時間殺手」,却在最近兩年被短視頻平臺掠去鋒芒。
  微信打造的另一個社交場隱藏在不限量的微信群,從突然活躍又瞬息沉寂的中小學校友群,到領導可以全時段@員工的工作群,微信群在十年間重塑社交關係,也重建了工作節奏。
  「微信該不該被當成辦公軟件?」「下班後,我有義務回復工作微信嗎?」每每因微信群引發職場事故,微信都會作爲主角被拖進一場暫時無解的討論。
  而微信對社交關係的開拓,尤其是社交關係商業化的多重開發,正無處不在地延展和搭建著。
  微信的掃碼森林
  十年築就的「人人都有微信」基礎建設之上,已經長出龐大的微信生態圈。
  微信搭建起人與人的鏈接,微信公衆平臺搭建起人與信息的連接,微信支付搭建起人與商品的連接,微信小程序搭建起人與服務的連接……
  PC互聯網時代,流量的入口在搜索框裏面,但移動互聯網時代,流量的入口在二維碼裏。微信在很早以前就開始大力推動二維碼在中國的普及。
  基於微信最先搭建起的「掃碼森林」,是誕生於2012年的微信公衆號,微信培育起整個森林的環境,生物或動植物能够從其中自由生長出來。
  微信公衆號曾引數以千萬內容創作者的創業狂歡,依托微信公衆號,他們建立起品牌,匯’聚起粉絲群,企業借由微信服務號,找到觸達消費者的精准通道。
  內容創作者與消費者的對接,走通了微信公衆號上最基礎的廣告商業模式,衍生出知識付費、社交電商等多樣的商業形態。
  吳曉波在《騰訊傳》裏寫道,「微信公衆號的成功讓騰訊産生了一個極大的雄心:微信有可能成爲一個新的桌面系統,從而建構一個內生閉環式的社交及商業生態。」
  在論壇、博客、微博等如過江之鯽的互聯網産品一一疲軟老去時,人們在公衆號紅利期消退後,開始討論虛假流量、打開率下滑、漲粉困難等等話題,2010年10月,微信用朋友圈標簽、視頻號關鍵詞標簽啓動了公衆號、朋友圈和視頻號的跳轉引流,試圖以三者的互動打破尷尬的閱讀倦怠期來臨。
  微信視頻號用了半年時間,發現其他平臺慣用的機器推薦在微信走不通,直到2020年6月,兩天更新一次的版本測試中,構建了朋友點贊爲主的社交推薦體系,終於看到了上揚的數據,攢够了生存下來的用戶量,跨過了生死綫。
  視頻早已是各大互聯網巨頭的兵家必爭之地,派系林立,拼殺白熱,起步一年的視頻號還難言成敗,但人們在微信慶祝十年生日的夜晚,聽到張小龍說,希望視頻號是PC時代「官方網站」的替代物。
  這是微信一直在尋找的,曾經以爲公衆號或小程序可以替代。現在,他以玩笑方式預想,如果有一天我們在每一個廣告牌下面,都能看到廣告主的視頻號的二維碼,那就說明視頻號做成了想要的官網了。
  慢慢培育小程序
  站在十年節點,微信小程序的日活用戶反超了公衆號用戶,這似乎是微信正在生長起來的另一片生態森林。
  1月19日,微信曬出的成績單中,排在最前面的是小程序DAU(日活躍用戶數量)4億次,人均使用小程序個數同比2019年增長25%,人均小程序交易金額同比增長67%,2020年全年交易額同比增長100%。
  2017年初正式上綫的小程序,經歷過力挺與唱衰交錯的兩年,與仿若一個個信息孤島的APP不同,小程序在微信這個龐大而基礎的生態中,可以被系統檢索,可以與朋友圈、公衆號、視頻號打通互動。
  儘管張小龍說「小程序不是專門爲電商準備的」,但越來越多電商將小程序列爲標配,甚至品牌電商開始選擇小程序進行首發,也不乏具有創意的電商應用,它逐漸呈現出較之微信公衆號更爲豐富的商業可能性。
  湖南衡陽80後開鎖師傅白雲,曾和同行一樣每天穿梭在小區間,挨家挨戶張貼不乾膠開鎖小廣告,「+多年來我曾不止一次在大年三十晚上吃團圓飯的時候去幫顧客開鎖,我也在警察抓入室小偷的時候,站在最前面心驚膽顫去開鎖,也去過自殺者的家裏,去撬開一道從裏面反鎖的門,更無數次被駡、被追、被粗魯對待」。
  機會在偶然間出現,「能不能做個開鎖小程序呢?」
  2017年11月,白雲找微信認識的開發朋友,搭建起「開鎖總部」小程序,半年就排到「開鎖」搜索第一頁,獲得了免費流量,各地有1.5萬個開鎖師傅入駐,之後他啓動了每年98元的付費認證入駐,4個月賺了22萬。
  再不用去挨家挨戶貼小廣告,轉型爲産品經理的白雲覺得,他找到了一個開鎖師傅的尊嚴。
  小程序在2020年的疫情中迎來了出人意料的煽發,有很多之前並不是綫上活躍的用戶,不得不因出行、買菜成爲小程序使用者。
  2020年初,疫情突襲,數字廣東公司粵省事産品經理原茜帶著團隊埋頭開發粵康碼,看起來只是個很簡單的碼,在車站或機場,人們掃一下碼,出示給工作人員,之後快速通過,但却不能因下載造成人群滯留和擁堵,但在極簡體驗的背後,連接著多家業務部門,連接著大數據分析等重要環節。
  即用即走的小程序和政務服務産品找到了天然的契合點,當初粵省事開發時就做了大膽的决定,沒有開發需要下載才能使用的APP,而是以微信小程序作爲載體,這也是國內首個政務服務平臺的小程序。在此基礎上開發的粵康碼,迅速被一億多用戶使用,它成爲政府在防禦疫情中有力的管控工具之一。
  疫情期間,大大小小的商家也通過小程序重新建立連接的管道,解决與消費者斷聯的困境。
  「對於小程序,我們的决心非常大,但我們並不急著說一下子就要做成它。因爲它畢竟是一個生態,不是一個To C功能,所以我們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地培育它」,張小龍在公開課中把小程序稱爲自己職業生涯裏最大的一個挑戰,經過了公衆號的過程,微信團隊不希望一上來就有一批投機分子,把它當作一種流量紅利來濫用它。
  張小龍用兩個詞總結十歲微信的核心,一個是「連接」,一個是「簡單」,他希望有著海量用戶的微信一直像一個小而美的産品一樣,有自己的靈魂,而不僅僅是數字的奴隸。
(陳顯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