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礦場大清退:以為風險最小,結果虧得最慘

  「都虧光了。」
  陳光的聲音嘶啞,狀態有些恍惚:「正在慢慢調整自己,現在的狀態比之前好了不少,畢竟生活還要向前看。」
  爲了賺錢買婚房,陳光去年和朋友一起在四川建起了虛擬貨幣礦場,把工作以來攢的錢都投了進去,但由於經驗不足,兜兜轉轉一年多還沒有收回成本,就趕上了礦場關閉大潮,礦場被迫關閉。
  6月20日凌晨,四川所有虛擬貨幣礦場被集體斷電。
  「這次斷電清退引發的幣圈暴跌,讓我虧了近兩千萬,是我進入幣圈之後損失最慘重的一次。」靠炒幣暴富的趙樂說。
  2015年就從事虛擬貨幣挖礦的礦總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却五味雜陳:「這幾年已經習慣了礦工這個身份,現在清退礦場,不知道將來還能幹什麽。」
  「首付沒了,不知道婚還能不能結」
  陳光在西北一個少雨缺水的山村長大,畢業於西安一所還算不錯的高校。「我學的是土木工程,雖然學校不是非常好,但已經是村裏同齡人中讀的最好的學校了。」陳光說。
  2015年畢業之後,陳光輾轉於幾家建築公司,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項目上。「哪里有項目人就在哪里,我就是別人嘴中常常提到的『工地狗』。」陳光說。
  陳光有一個從大學時期就相戀的女朋友,這些年感情一直不錯。「項目期間,我幾乎吃住都在工地,生活枯燥乏味,與异地的女朋友視頻聊天是生活中爲數不多的亮色之一,但去年女朋友一番話却讓我們這段感情走到了十字路口。」陳光說。
  「凑够首付,在西安買套房子,我們就結婚,都馬上三十歲了,我耗不起了,別的彩禮什麽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是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是我的底綫,我不想再過居無定所的生活。」
  這是經歷多次搬家之後,女朋友給陳光的最後通牒。
  「我不怪她,畢竟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當時想的就是儘快凑够首付,給這段感情一個最終的交代。」陳光說。
  然而,大幾十萬的首付款,却讓陳光爲了難。「畢業之後也攢了一些錢,大概有二十幾萬,我已經很努力很節省了,但離首付還遠遠不够。恰逢此時,有朋友找到我說虛擬貨幣礦場幾乎穩賺不虧,可以合夥幹,正常情况下一年多不但能够收回成本,而且能够凑够首付,於是我就心動了。」
  陳光很早就關注幣圈了,也經常能够看到一些投身幣圈一夜暴富的故事。「我的性格比較保守,可能和從小的成長經歷有關,看到幣圈那些暴富故事也會很心動,但一想到大多數人還是被當韭菜割了,就對炒幣望而却步,而挖礦與炒幣相比,風險確實小得多。」陳光說。
  接下來,選址,購買設備,籌備了大半年的時間,去年年底,一座小型礦場終於開工了。「我算是個小白,朋友的經驗也不多,因此選址、購買設備都走了不少彎路,也比別人的成本高了不少,但正常運行之後,總算看到了希望。」陳光說。
  然而,正常運行沒幾個月,一場疾風驟雨般的監管風暴來襲,讓陳光亂了陣脚。「最開始是圈裏傳出要嚴打的風聲,接著是內蒙古、青海等地掀起礦場關閉浪潮,當時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內蒙古、青海用的都是火電,不環保所以會被查,而四川用的都是更加環保的水電,且都是過剩的電能,應該沒事。」
  然而,隨著6月20日四川全省範圍對於虛擬貨幣礦場斷電清退,陳光終於意識到擺在面前的只有關門一條路了。
  「錢沒賺到,積蓄也虧光了,首付徹底沒希望了,現在和女朋友正在冷戰,不知道今後的路該怎麽走了。」
  「這輪幣圈震蕩,我虧了兩千萬」
  與陳光相比,清退礦場大潮帶來的幣圈震蕩,雖然沒有讓趙樂血本無歸,却也元氣大傷。
  「這波暴跌,我差不多虧了兩千多萬,有很多人幾乎傾家蕩産。」趙樂說。
  2016年,趙樂投資基金和期貨失利,不但把存款虧光,還負債兩百多萬,走投無路之下,把信用卡裏的三十萬備用金全部投入到了幣圈。
  最開始投資比原鏈,之後又投資了比特股、MX等十多種虛擬幣。「幾乎沒怎麽投資過比特幣,雖然比特幣是虛擬貨幣的鼻祖,相對來說也是最爲外界熟知,但其實發展到現在,比特幣的漲跌已經相對穩定,投資收益比並不高。在幣圈,猛漲幾十倍的虛擬貨幣很常見,百倍幣、千倍幣也偶爾出現,這些幣才更適合投資。」趙樂說。
  「兜兜轉轉四年多下來,債務還清了,也賺了不少錢,但是這次幣圈震蕩,却讓我有些懵,一切都來得太快了。」趙樂說。
  2021年5月18日,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中國銀行業協會、中國支付清算協會聯合發布了《關於防範虛擬貨幣交易炒作風險的公告》,要求金融機構須充分運用科技手段,加强對涉虛擬貨幣交易的賬戶和資金的監測,及時采取暫停相關賬戶交易、注銷相關賬戶等措施,並將問題綫索報告相關部門。
  次日,虛擬貨幣市場應聲而跌,幾乎全綫崩潰,比特幣日內跌幅最多超過三成,一度跌破3萬美元,今年以來價格急速躥升的狗狗幣日內跌幅將近55%,幣安、火幣、OKEx三大交易所的平臺幣也暴跌超過4成。由此導致大量交易者「爆倉」,虧損超過460億美元。
  5月21日,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以下簡稱金融委)召開第五十一次會議,研究部署下一階段金融領域重點工作。
  會議强調,打擊比特幣挖礦和交易行爲,堅決防範個體風險向社會領域傳遞;要維護股、債、匯市場平穩運行,嚴厲打擊證券違法行爲,嚴懲金融違法犯罪活動。
  兩天之後,虛擬貨幣再次集體崩盤,其中比特幣跌幅一度超過16%,萊特幣、以太坊也跌了不少。
  「虧錢的大多都是新韭菜,像我這種早已經把本金收回的人,不存在這個問題,只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暴跌中遭受重創的趙樂,準備先帶著妻子孩子出去旅游,然後再一個人去自駕游一段時間。
  「從去年疫情到現在,幾乎沒怎麽帶家人出去過,正好趁這段時間好好放鬆放鬆。同時計劃去拜訪一些外省的朋友,叙叙舊聊聊天,看看外面的世界。」
  風暴過後:要麽關礦,要麽去國外
  伴隨政策的相繼出臺,礦工的心理也經歷了複雜的變化:從最開始的「沒當回事」,到「抱有一絲希望」,到「逐漸害怕」,再到最後的「完全絕望」。
  四川下令全部關停比特幣礦場後,有礦場主在社交媒體上寫到:「在低低的啜泣聲中,大家吃了散夥飯,中國的比特幣挖礦時代告終。」
  儘管氛圍搞得挺悲情的,但網友評論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這種「自我感動」:「投機就投機,還整出理想和情懷來了?」
  「當『水電挖礦大省』四川也舉起『清退大旗』,一方面表明了國內清退虛擬貨幣『挖礦』的決心,另一方面也打破了礦工『最後的幻想』,虛擬貨幣『挖礦』或將真正退出中國」。
  「這次可以說是徹底告別了,挖礦去中國化的進程已經開始了。」
  擺在中小礦場們面的路只有兩種:要麽關礦,要麽去國外。
  體量較大的礦機企業和礦場主,已經開始向國外遷移。據中國第一家礦機上市企業「嘉楠科技」微信公衆號消息,日前,嘉楠科技已正式開啓在哈薩克斯坦的自營挖礦業務,首批阿瓦隆礦機上架開機運行。
  而中國另一大礦機企業比特大陸也在6月22日表示,暫時停售現貨機器。此外,比特大陸已宣布全面向海外轉移,部分中高層員工正向海外轉移。
  然而,對於許多中小礦場來說,出國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的礦場也關掉了,這是大環境,必須要服從。對於未來具體該如何走,我還沒有想好,但是有一點我是確定的,我不會把礦場遷到國外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風險太大。」礦總說。
  礦總並不姓礦,也不叫總,這是礦工圈裏人對礦總的稱呼,有幾分調侃,也有幾分尊敬,畢竟礦總算得上挖礦圈裏的老人兒了。
  從2015年在蘇州建立第一個礦場至今,因爲電價不斷升高,礦總先後把礦場建在了內蒙、青海、四川。
  「礦場的兩大支出就是礦機和電費,相比較而言,電費是最大的成本支出,電費越低,我們賺的就越多,電費越高,我們賺的就越少,甚至是賠錢。」礦總說。
  於是,礦場的遷移也就遵循了這條最基本的原則,哪里電價便宜,就把礦場建在哪兒。
  礦總礦場的遷徙路綫,幾乎就是中國礦場遷移路綫的縮影。這條路,是幣圈一位人稱「寶二爺」的大佬找到的。
  2014年,寶二爺在內蒙古建立了自己的礦場,每天能挖出500多個比特幣。那時的寶二爺,已成爲全世界最大礦場的場長。
  2015年,在內蒙古建的礦場挖礦電費成本已經超過收益,寶二爺不得不去尋求更低價的電費來維持礦機的正常運轉,他開車前往四川,沿著川藏綫從雅安入藏,沿途的大大小小發電廠都考察一遍,發現很多産能過剩的水電站,當時在四川的挖礦成本幾乎是內蒙古的一半。
  寶二爺隨即帶著人浩浩蕩蕩地去了四川,在大渡河邊上建立礦場,還引領了一波全國範圍內的礦場大遷徙,大大小小的礦場雨後春笋般,星羅棋布在四川山區之中,並逐漸擴散至貴州、雲南等水電充沛的地方,有的甚至去了東南亞。
  2018年,礦總的礦場,最終也循著礦場遷移的主流脚步,最終落脚在了四川。雖然此時寶二爺已經在當年春節期間因爲「自己是行走在法律邊緣的人,不知道哪天就進去了」而遠遁美國,但這並不影響礦總在四川挖礦賺錢。
  然而,這次監管風暴却讓礦總始料不及。「這波虧的,基本都是新入圈的礦工,還沒等到賺錢就停掉了,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老礦工來說,衝擊也很大,現在只能選擇低價賣掉設備,以後礦場可能也沒法幹了。」礦總說。
  實際上,除了賣礦機,還有人賣電廠。四川打擊礦場之後,某著名舊貨交易平臺上突然多出了一批售賣水電站的信息,而這些水電站基本多位於四川。
  「因爲之前挖礦主要是靠這些水電站,如今清退礦場,這些電站也不得不尋找新的買家。」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表示。
  關礦?還是轉移海外?不管礦工們選擇哪條路,挖礦生意在中國的輝煌年代已成爲歷史。
  與之相隨,炒幣在中國的生存空間也越來越逼仄。
(祈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