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解放中南海接收記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解放軍入城當天,有關部門便按照周恩來的指示,首先接收了中南海,並對中南海作了初步勘查,為黨中央順利進城、新政協勝利召開,乃至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作出了重要貢獻。本刊選刊這一歷史事件的親歷者、當時在華北人民政府交際處任工作人員的夏傑老人的回憶。

趕赴北平
  1949年1月31日,人民解放軍全面接管北平城防,北平和平解放。這天晚上,周恩來副主席在西柏坡召見了中央統戰部秘書長齊燕銘和申伯純、金城、周子健三位處長,要他們即刻行動,連夜出發到北平,為中央機關進京打前站。
  周副主席選派齊燕銘等人去北平打前站,是經過再三考慮的。齊燕銘早年生活在北京,畢業於中國大學,抗戰時期曾是延安中央研究院研究員,是黨內不多的宏達博雅才子。1945年7月籌備解放區人民代表會議時擔任過副秘書長,抗戰勝利後任中央統戰部秘書長、新政協籌備會副秘書長。周子健是安徽人,1930年到北平讀書,1937年赴延安,先後入抗大、中央黨校學習。1940年起,先後任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科長、處長,中央統戰部秘書處副處長、處長。申伯純是北京人,早年參加了馮玉祥的西北軍,傾向革命後曾積極促成楊虎城聯共反蔣。1941年被推選為晉冀魯豫邊區參議會議長,解放戰爭初期曾在八路軍駐北平辦事處任處長。金城是浙江人,1937年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結業後,留陝甘寧邊區政府工作。此後十年中任邊區政府交際科長、處長,長期從事統戰工作,是一位優秀的統戰工作者。
  2月3日晨,北平軍管會派一輛卡車接我們進城。進城那天,正值人民解放軍在前門大街舉行入城式。接我們進城的卡車在前門大街打磨廠胡同一家小旅館停下,下車後我們與部分乘火車先到的交際處人員會合。在申伯純處長批准後,大家稍加洗漱就趕著上街觀看入城式。
  2月3日凌晨,齊燕銘、周子健、金城連同隨行的十幾位民主人士也從西柏坡趕到北平。他們剛一下車喘息未定,周恩來的電報便追到了北平。在北平市軍管會,葉劍英一見齊燕銘就把周副主席的指示轉達給他,周恩來要求齊燕銘先把中南海和北京飯店接收下來。中南海後來成為新政協籌備會議和正式會議的會址;而北京飯開會的地方。頤年堂的北面還有一座叫含合堂的宅院,初進中南海的朱德總司令最先入住這裡,院裡有座小樓,後來曾作為中辦機要室的辦公場所。豐澤園裡西北角有個叫純一齋的宅院,我和交際處的幾名同志後來曾住過這裡。中央統戰部部長李維漢進城後就住在純一齋。
  從春耦齋往西,就是素有園中之園美譽的「靜谷」。走進靜谷,門前有株根基兩處、柔幹交合的「連理柏」,此柏為靜谷園中草木之一絕,其生死相纏、盤根錯節的形態給人印象極深。園內到處是山石、古木、卉草相依相偎,軒虎、亭台、樓閣俯仰遙迓。乾隆曾為此園題聯:「月地雲階,別向華林開靜境;屏山鏡水,時從芳徑探幽蹤」,形象地描繪出此園佛宇梵境的建構和超凡脫俗的意韻。院內散落的房宅很多,但大多破損陳舊,黨中央進駐中南海後,這裡曾作為機關幹部、警衛部隊的宿舍。
  豐澤園的東面就是勤政殿,這是南海裡一處最高最大的建築,在它向南敞開的大門上,懸掛有康熙題寫的「德昌門」三個大字。它的建築結構與豐澤園差不多,進門有過院,入二道門是主殿。主殿比頤年堂大很多,進去後有高而寬敞的過廳,過廳裡舖著紅地毯,兩側有玻璃櫥櫃,陳列著古瓷、古銅等文物。過廳盡頭是正廳,正廳很大,旁邊還有幾個小廳。我們去時殿門緊閉,北平糾察總隊已派人駐守(該總隊由華北步兵學校的學員組成)。勤政殿後來成為新政協籌備會開會的重要場所,而連接勤政殿東側的一棟叫政事堂的平房,成了新政協辦事機構所在地。
  過勤政殿向北就看到了中海。我們沿海邊沒走多遠來到一處叫居仁堂的地方,看見路邊和門前停放著幾輛軍用卡車,許多起義的國民黨軍官兵正在忙亂地向外搬東西,原來這裡是傅作義的總部所在地。居仁堂是中南海裡具有西洋風格的最龐大的一棟兩層樓建築,它的整個樓體結構、外部裝飾與其周圍的古建群落有著明顯差異,極不協調。由於其外表的卓爾不群,內部陳設的歐化雍容,堪稱是西苑裡最華貴漂亮的建築。我後來得知,若不是一段民族屈辱的歷史,這棟建築根本不會出現在中南海裡。
  此處原本佇立著一組原汁原味的中國傳統風格宮殿群落,是慈禧太后常駐𨅯的儀鑾殿。八國聯軍進北京後,聯軍統帥部就駐紮在儀鑾殿內,後因聯軍廚房失火,將儀鑾殿燒毀。慈禧回京後,接受列強建議,在儀鑾殿舊址新建了一座西式洋樓,專門用來接待、宴請外國女賓,以示和列強修好。洋樓分南前北後兩個樓體,中間用雙層走廊相連。洋樓的頂部、窗框處,均有歐化的雕花裝飾。窗欞或鑲以彩色玻璃,或飾以西式花卉圖案。1904年該樓竣工後,慈禧為之定名「海晏堂」。幾年後袁世凱當政,把海晏堂作為自己的辦公會客場所並更名為「居仁堂」。後來,傅作義總部撤走,中央軍委搬進中南海後就在此辦公。
  我們沿海邊馬路繼續向北,在不遠處發現有幾排平房,房頂上架滿了各種天線,一看就知道是一處電臺工作室,那裡仍有傅作義部的軍政人員在工作。從寶光門往西就是中南海院中面積最大的一處建築懷仁堂。它那雙重飛簷的門樓,紅漆大門、紅漆立柱、紅漆門檻,加上它的大門南面有面很大的灰色磚雕大影壁,無處不顯現出這座建築的莊重和威嚴。我們接收中南海後,重點修繕的除勤政殿就是懷仁堂了。
  在懷仁堂附近,還有許多以堂命名的院落,迎春堂、慶雲堂、永福堂、錫福堂、益年堂、來福堂、增福堂、喜福堂等。這些宅院我們察看時,多是雜草叢生,陳舊不堪。因人地生疏,又沒嚮導,我們只能隨處漫遊,見房屋就看,見門開著就進,最後轉到中南海最北面的紫光閣附近。當時我們見到的紫光閣,古建上方的重簷有的地方已經塌陷,房檐上長滿了雜草,門窗破損嚴重,後院的北門敞開著,一眼看到洞開的中南海北牆的一處小門,出了這座門可直通北海公園。此處行人可自由出入無人防守。我們把這些情況都一一記錄下來。

清理中南海的「老住戶」
  我們剛進中南海時每天開兩頓飯,早上時間長。2月5日,我利用晨練的機會獨自跑到南海的新華門。在新華門內東側圍牆下,發現有一排平房,房前空地上停放著許多輛汽車。一問才知道這裡是傅作義總部直屬的一個汽車隊,司機們為了生活大都離散,只有少數不願離開的司機仍在車隊守候。整個車隊尚有各種車輛32部,由一個叫高鴻基的副隊長負責守攤。解放軍進城5天了,尚無任何單位接收他們,許多司機迫切希望新生的人民政府能給他們工作和生活的出路。發現這個車隊三四天後,我受上級領導的委派接收了這個車隊,該車隊的接收為我們開展整治中南海、籌備新政協、成立政務院提供了便利的工作條件。
  那天我還獨自闖進了位於中南海東北角一處三面臨水半島上的萬善殿。萬善殿是座紅牆金瓦式的古建庭院,院內松柏蒼翠,有幾棵巨大的銀杏參天而立,殿宇樓閣極像一座皇家的寺院。萬善殿的後面,臨水還建有一座千聖殿,大殿裡十分昏暗,借著破窗紙透進的光線,勉強看清裡面坐著一尊尊怪臉佛像,其中一尊還長著八隻手。萬善殿院落的西門,順臺階而下是個碼頭,隔水對面有座水中小亭叫水雲榭,內有一塊乾隆所題「燕京八景」之一的「太液秋風」碑刻。我在萬善殿高大寬敞的正殿裡發現有許多人居住,一問才知道是傅作義總部直屬的 軍樂隊,也在等待人民政府的接收。
  2月5日,齊燕銘和申伯純來到豐澤園聽彙報。我們把發現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齊燕銘問:「現在有沒有咱們的部隊駐防?」我說:「到現在沒見到一名解放軍戰士,不時地能看見幾個身著黑制服的舊員警在四處流動。」齊燕銘搖搖頭:「中南海我們要派大用場,一定要由我們自己的部隊駐防。」隨後他指示申伯純把情況整理成文,儘快向軍管會報告,要求督促傅作義總部人員限期搬出中南海,儘快派我們自己的部隊駐防中南海。
  2月6日,我們繼續對中南海進行勘查。

成立中南海辦事處
  2月7日上午,首先來到豐澤園的是華北人民政府社會部的李富坤同志(他奉黨中央委派參與羅瑞卿組建中央公安縱隊,開展警衛工作)。他來這裡一是瞭解中南海的現狀,二是勘察警衛部隊進駐的營房和警衛點的分佈設置。此時的中南海,除攝政王府仍有北平市舊政府和民政局因需在此滯留辦公外,其他閒散人員已基本清出,上述兩個部門也於4月初全部撤離中南海。李富坤走後不久,由新成立的中央公安縱隊警衛一師一團正式駐防中南海,團長是何有興。
  同日上午,齊燕銘與金城、周子健及高鐵英帶領的交際處其他工作人員一併進入中南海,周子健與幾位主要幹部研究決定,將由石家莊、正定等地來的同志與叢西柏坡、李家莊來的同志統一編組開展工作。當時擬定的主要工作有:(1)清查中南海內所有房產的位置、面積、傢俱設備等並登記造冊繪圖列表;(2)勘查所有房屋的破損程度,制定修復計畫,聯繫修繕單位(年底前共修繕房屋2000餘間);(3)聯繫北平市有關部門勘查修復中南海的電路、道路、上下水及安裝電話等;(4)聯繫有關單位清運各處垃圾並適時組織清理中南海水中的雜草淤泥(解放初中南海裡到處是露出水面的淤泥、雜草和垃圾,後經組織部隊清出海底淤泥達16萬立方。沿海邊用石塊砌起了護岸,雜草、垃圾也被徹底清運乾淨);(5)加強與北平市軍管會及警衛部隊的聯繫,配合開展整治中南海的各項工作。
  中南海辦事處的成立,為黨中央順利進城、為新政協的勝利召開、為中央人民政府的及時成立,作出了重要貢獻。

(夏傑/口述,龔喜躍/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