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都出國了還這麼愛國？」

這對我來說其實是奇怪的問題。十幾年前出國至今，一直都會有網友對我發起類似的質問。每個如此質問的人，都暴露了自己的一個奇怪的價值觀，他們認為「出國的人應該仇恨祖國才正常」。

人口遷移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農村人遷移到城市，城市人也會遷移到農村，中國人會遷移到發達國家，也會有發達國家的人遷移到中國，這意味著這些外國人不愛自己的祖國家鄉嗎？並不。

正常的移民背井離鄉的原因幾乎都是純經濟性質的，為了追求更好的經濟生活。農民工進城務工是為了賺更多錢，美國土豪放棄美國身份而移民到一些小島國，也同樣是為了避稅獲得更多錢。我十多年前留學出國，就是希望在更寬鬆的競爭環境中尋找收入較高的工作，無論土豪、中產，還是貧農，移民都是為了逐利，與政治制度國家認同沒直接關係，而「出國就恨祖國」的想法，才是畸形的價值觀。

出國若單純是出於經濟考量，那麼本來就愛國的人出國之後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地不再愛國了呢？那些認為「出國就不該愛國」的人，想必還未出國就已不愛國了吧。「出國就應恨祖國」這一價值觀，應被稱為「難民思維」，用於跟正常的移民思維加以區分。

為什麼我出國了更愛國？

圍城心理

人無完人，國無完國，每個人背井離鄉到外地生活，一定是對原居地的某些方面有所不滿，當抵達心目中理想的目的地時，原本不滿的方面得到滿足，但又極有可能產生新的不滿。所以國內的人羨慕國外的生活，而真到了國外，卻又會懷念國內的一些事情。「圍城」心理，不在兩邊都呆過的人是不容易理解的。

當時在國內，描述國外生活的坊間語錄多是誇張和片面，這些傳聞會特別著重於人們日常最關注和最不滿足的方面。為了增強宣傳效果，傳播者常發揮想像對其進行誇張處理甚至偽造事實，同時又刻意迴避了國外的不足之處，使得絕大部分聽眾心目中的「外國」是個相當完美的國家。然而一旦在這樣的外國生活，外國的優點你依然可以享感受到，而缺點你也必須面對，並且這些缺點大多都會比料想的更多更嚴重，使得出國前準備享受天堂般生活的中國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比如，國內網文告訴我們，西方國家的房子產權是屬於你自己的，卻沒有告訴我們每年還需向政府交納上萬人民幣的地稅；國內網文告訴我們，西方國家收入高，卻沒有告訴我們水電工、物流、理髮美容、會計律師保險費是那麼昂貴，當中國人面對昂貴的賬單時，當初想出國發大財的願望還是縮水了。同時，一些新問題還需國人處理，如陌生的法律環境，語言文化、生活習慣的差異，甚至是種族隔閡。

民族自尊心

在國外，我最關心的不是「種族歧視」，而是「種族隔閡」。中國現今有句話叫「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我想如果不曾在一個擁有多元文化的城市生活過，是極難深刻體會這話的含義的。西方國家的大城市多吸納世界各國移民，因此文化多元，比如紐約、倫敦、紐西蘭的奧克蘭。這些城市是真正的世界之窗，不僅可以看到不同膚色和長相的人，也可以看到膚色相同的人之間的隔閡。西方媒體自豪地宣稱本國是「民族大熔爐」，其實各國移民本質上多是為了金錢利益相聚在一起，彼此並沒有天然的親和性，更像是公司同事關係，下班後就幾乎不再往來，貌合神離。所謂的「大熔爐」其實只是「大雜拌」罷了，根本沒有「熔」起來。在這樣的社會中，英國人可能會跟法國人互懟，伊朗人可能不喜歡沙特人，中國人可能會跟印度人互相看不起，東歐人也會對西歐人充滿猜忌。總之，在這樣的「世界民族之林」中，互相都很難從內心把不同的族裔當同胞對待， 「民族自尊心」就在這樣的環境里更加敏感和重要。

於是，祖國的強大與否，在這個讓人缺乏相互認同感的民族之林環境中，就成為很重要的自尊心來源。歐美國家科技先進，經濟強大，使得萬里之外白人移民也實實在在地在經濟政治和文化方面處於優勢地位。所以不僅白人自己會以優勢民族自居，也會有其他族裔的人以交往白人為榮。

雖然種族平等是政治正確，但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在「民族之林」的西方大城市，富人區長期被白人佔領，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這些富人區也漸漸湧入了不少中國人。然而，其他一些族群至今都還是富人區里的極少數，有些族群甚至成為了貧民區的主要成分。為什麼中國人可以大批擠入富人區而其他族裔不能？為什麼中國人以前無法擠入富人區而現在可以？答案是很明顯的，他們的祖國變強大了。

與「反華勢力」的鬥爭

有些人可能會否認「反華勢力」的存在，然而和他們否認「西方缺點」一樣，「反華勢力」在西方國家不僅存在，而其多樣性和隱蔽性讓人大開眼界。所謂反華勢力並不是有些人想像的那樣，帶著墨鏡坐在黑暗之處，指揮各種手下製造各種陰謀事件。反華勢力在西方國家有可能就在你的隔壁，有可能就是你的房東或同事。一個有眾多華人朋友的友善西方人，其思想的一部分也許也是「反華勢力」，這個反華勢力其實就是「傲慢與偏見」。

2008年，我曾參加華人自發組織的反藏獨挺奧運的示威遊行。組織者向警察局申報活動後，警察局派出警力保護示威活動。即使這樣，在示威活動中還是混入了一個反華人士，高舉藏獨旗幟，最終被警察逮捕塞進警車。此人看上去其實就是一個平凡的白人男子，大學生的樣子。在遊行隊伍行進到商業街最繁華的地帶時，旁邊名牌包店衝出來一個白人女店員，沖我們喊藏獨口號，最終也被眾人用更高分貝的愛國口號齊聲懟了回去。女店員被人群推搡進店門，頭髮凌亂哇哇大叫，慌不迭地逃了，她看上去也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女店員罷了。

這是第一次讓我意識到，反華分子不僅僅是那些滿街發反華傳單的人士，也不僅僅是天天聚焦甚至捏造中國負面新聞的西方媒體。反華分子就混在我們身邊。那位大學生，應有華人同學或老師，那位女店員，極有可能天天接待華人顧客笑臉相迎。

反華勢力如此靠近我的生活，是一件相當噁心的事情，同時也觸痛了本就比較敏感的民族自尊心，以至於我會產生一種更激烈的逆反情緒，自願成為愛國者，維護國家和民族的形象。

（關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