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澳應避免政治風氣二元化

東望海

特區政府推出西灣湖夜市規劃方案,在社會引起了較多的爭議,反對者和支持者均有不同的理由,這反映本澳社會聲音的多元化,是民主社會必有的好現象,爭議有利於社會產生一定的共識,也對政府“善治”有正面作用。不過,有小部分人在諮詢討論中可能理性不足,只是一味堅持自己觀點但無提出理據。筆者認為,本澳應該儘量避免這種非此即彼的政治二元化風氣。

非此即彼有違理性

早前,當局推出西灣湖夜市規劃詳細方案,並聲稱在2013年上半年招標,在本澳引起較大爭議,反對者希望南西灣湖一帶保持休閒寧靜環境,也不滿當局設下既定方案後向社會“硬銷”,特區政府之後決定,由2012年12月12日至2013年3月12日,進行第二輪諮詢。

第二輪首場公眾諮詢有幾十名市民參加,發言的市民有贊成和反對意見。有從小在西灣湖附近長大的市民表示,每年一度在西灣湖廣場舉行的美食節,已經對生活造成困擾,反對計劃設夜市,亦有發言市民質疑民署至今無交代項目營運開支和建設費用的預算。澳門中區南區工商聯會理事長李卓君稱,按過往經驗,不贊同將夜市設置在司打口及舊區一帶,認為會造成更大噪音,他認為西灣湖較為適中。李卓君稱,本澳產業單一,博彩業繼續發展,若要發展適度多元有難度,他認為夜市計劃有助打造本澳成為旅遊休閒中心的定位。

這些理性的聲音,有助當局聽取各方意見,瞭解市民的真正想法,從而在決策時能周詳考慮。政府無法回避社會中的不同看法。最明顯的原因,是公共政策牽涉者太多。例如重建,所牽涉的人包括區內草根、長者、商戶、地產商,其他人士如學者、非政府組織亦會因某些立場參與其中。這些人的價值觀與世界觀,會因為各自家庭背境、教育程度、生活經驗等方面存有差異而有所不同,對“理想家園”的理解不可能一致,對如何重建自不免會有很大分歧。另一個原因,是全球化、教育普及、互聯網興起等趨勢,令社會無可避免地更多元化,民眾不單有更多新觀點,而且亦勇於表達想法。政府為方便施政,需要爭取民眾支援,很難繞過、忽視他們的聲音。

所以若然政府“善治”最終的目標是要政通人和,政府便需要廣開言路、認真對待民眾的不同看法、不迷信速度與效率、透過重視平衡的政策與開放的執行過程,來嬴取公眾信任、減少矛盾以實現目標。

但除此之外,本澳社會有人提出要政府先撤回方案,否則不會甘休,筆者雖然表示理解但認為其有違理性。這種做法,有點類似臺灣社會過去的藍綠對抗以及現時香港社會的反政府行動。

有臺灣傳媒指,臺灣的藍綠對抗令泛綠人士對於馬當局的政策,不論對錯,一概否定。更可惡者,甚至刻意混淆真相是非,蓄意隱瞞政策的來龍去脈。綠營長期以來慣用的手法,可分三個層面來分析。首先,就是散佈莫名恐懼,製造恐慌,特別是針對綠營支持者的洗腦更是無孔不入。媒體原本應是報導事實、挖掘真相,但在這些泛綠媒體的心中,打擊敵手比真相還重要,即便是假造新聞、誤導民眾也在所不惜。再者,散佈不實訊息的結果,當然會形成社會對立,製造仇恨。整個社會因不同政治立場而區分成“你”、“我”。而為了鼓動這些泛綠群眾對馬英九的不信任,發動民粹教育正是這些綠營政治人物的便宜手法。看看每次選前的言論或造勢活動,無不以鼓動對立、仇視執政黨為主軸。平心而論,這樣的言論根本與民主社會不相容,也不應存在。最後,這樣偏激言論的最終目的,就是使得這些泛綠支持者不再信任不同政黨的領導人,更不用說是擔任“總統”了。這樣的結果導致社會彌漫著一股不安和對立的氛圍,政治立場決定一切,不但民主制度賴以存在的公平正義價值被摧毀殆盡,連帶著社會和諧的穩定根基都可能被侵蝕,最後遭殃的還是一般平民百姓。他們也擔心,對於民主發展尚未達到成熟階段的臺灣社會來說,如果任其這種偏激言論繼續下去,或以選舉激情為由輕易搪塞過去,那臺灣的民主政治何時才能達到溫和、理性的理想呢?

近期,香港社會也出現了對於當局的政策不論對錯一概否定的風氣,如反國教、反對新界東北區規劃等,令政府施政倍覺艱難。有香港傳媒分析,部分團體非吾族類即反對的政治二元化風氣,是形成這種情況的因素之一。他們忽視了管治的複雜性,因為有時政府政策決定往往不是非黑即白、像算式答案有明顯對錯之分。管治之難正在於此:公共政策所針對的問題該如何厘定、何謂合適對策與制定過程、應該如何執行政策這類問題,很多時候會因為社會間的不同解讀相互碰撞而變得複雜。

自下而上更利善治

民眾為了表達自己的自由,總是試圖不被干涉地表達自己的政治需求。過去人們由於技術條件的限制,人們更善於屈從與對方的觀點而結合成利益群體來發出自己的意志。而在技術革命的推動下,各種政治需求的表達都比過去容易得多,從而使政治需求得到了多元化的發展。

多年前,聽北京的傳媒學者說過以下故事:一群外國學者與中國媒體人在一起開新聞研討會。某外國專家開腔即批評:此地沒有新聞自由,新聞與宣傳混為一體!新聞研討不知何從談起?然後,北京的傳媒學者冷靜地回應說:我們都不否認,許多限制真實地存在著,但是中國媒體人也一直不斷地努力以拓寬與加深報導的領域與深度。他說:“現在在座的,都是這方面經驗豐富的媒體人,你要是有興趣瞭解他們拓寬報導自由的經驗,我們可以來交流。”據說,外國學者一時語塞,接著大家就交流起來,交流得很好。這是一場關於抗爭與抗爭方式的交鋒,西方學者從他們所處的社會環境出發,傾向認為抗爭就代表著絕不妥協;而在中國的環境裡,人們知道有時候,只有在妥協的同時,抗爭才能持續。

不過對於有人認為,社會問政是阻礙政府施政的搗亂行為,筆者也不贊同。大概會有人說,群眾的想法大都只是情緒化觀點,不夠“理性”,政府不應亦不需糾纏於群眾看法。單憑官員的質素與理性,足夠達致善治目標。香港傳媒分析近期政府管治困難原因之一就指出:“成本效益”是官員常用的“理性”指標。成本愈低、效益愈大,被視為理性政策的特徵。效益常以經濟利潤來量化,所以很多政策與“刺激經濟”相關。但是早有學者指出,“理性”源自“主觀意願”多於“客觀事實”。也就是說,不同的價值觀與世界觀,是決定如何計算成本效益的關鍵。因此“成本”、“效益”、“最佳經濟發展路徑”對不同經濟學家而言有著不同意義。

很多政府決策層人士在決策時容易有一個誤區,認為理性與善治並無矛盾,如在舊區重建時,理性認為難以標價買賣、經年累積、能為生活帶來歡樂與意義、一去不再的社區人情味與地方特色,都不會被視為成本、予以應有的重視與保留。但如果“善治”意味民眾能夠有尊嚴地安居樂業,實踐這種“理性”多少是事與願違,因為民眾對“美好生活”的理解,不可能全僅限於錢和物質享受。

電影《阿凡達》中,同一棵巨樹,對來自地球的採礦公司主管來說毫無經濟價值,因此任意破壞;但在潘朵拉星土著眼中卻近乎生命的全部,因此負隅頑抗。這種理解反差,頗能生動地突顯“理性”與“善治”的潛在矛盾。事實上,何謂“理性”並不容易說得准。

分析本澳多次政策出臺引起的爭議,無論是西灣湖夜市規劃、輕軌路線走向、小潭山高樓爭議等,縱使社會具備自理能力、參與政策制定的意願強烈,而特區政府沒有改變“自上而下”的管治風格,結果社會意見被排拒於外、隔閡加深、蘊釀成一波又一波“阿凡達”式的官民矛盾,導致政府權威受損、施政更難。

有新加坡學者指出,放眼世界,與社會共議、“從下而上”制定政策,已逐漸成為各地政府的管治方針。如早于1990年代,巴西阿雷格里港(Porto Alegre)政府為讓缺乏公共財政知識的市民,也能參與規劃財政預算,於是提供課程配合。今年3月,芬蘭新公民提案法(Citizens’ Initiative Act)正式生效,國民可在網上動議不同訴求,倘有足夠連署便可呈交國會表決、成為國家法例。這理應是走出管治困局、邁向“善治”的方向,值得官員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