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政府提「反核四公投」是雙面刃須慎為

在馬英九決定由政治學者出身的江宜樺出任「行政院長」之後,本欄就曾分析認為:與「法律幫」的固執於法律條文缺乏靈活性,及「土木幫」的死板彊化不同,「政治幫」較為靈活。所謂政治是妥協的產物,「政治幫」的胸懷比較寬廣,甚至可以為達目的而退讓一步。因此,「江內閣」如果能夠充分發揮「政治幫」的特色,相信在與民進黨的互動中,不會以「硬拼」為主,而是將會透過「向天要價,落地還錢」式的軟角力設法找出平衡點,以盡量求得在施政過程,減少政治障礙,消除政治震蕩。在世界經濟有所復甦,並有金溥聰的對美關係尤其是「TIFA」談判,及王鬱琦兩岸關係有所突破的奧援之下,台灣經濟有可能會結束近幾年來低位徘徊的狀態,逐步回升。而相對於民進黨主席蘇貞昌的「為反對而反對」,提不出對策建議,以及年齡上的強烈反差,就將能使國民黨再次展現並突出優勢,有助於國民黨能夠爭取繼續執政。

果然如此。就在「立法院」新一個會期開始,馬英九不顧「反核」形勢洶湧澎湃的政治及社會現實,仍然決定繼續興建「核四」,眼看就要給國民黨帶來政治災難之際,江宜樺卻是建議,將是否停建「核四」付交「公投」。對於這個重大轉折的建議,難得地居然也能得到馬英九的爽快接納,並當即向外宣佈,並得到出席「立法行政議事運作研討會」的國民黨「立委」的一致支持。這一棒,把民進黨打得措手不及,暈頭轉向,並引發黨內爭論不斷;這一棒,使得國民黨化被動為主動,將民進黨長期主導的「反核」及「公投」議題的話語權,搶奪了過來。

實際上,當初馬英九堅持續建「核四」的決定,充滿了左傾躁動主義情緒及風險。這是因為,在發生了日本福島核電廠核外洩事件之後,反「核四」已從藍綠兩黨對決的政治鬥爭,演變為社會事件及公民運動,一大批在兩岸經濟、文化等領域的交流中享受到好處,因而明確支持「九二共識」的上層及中產階層人物,如董事長夫人、演藝明星等,紛紛加入了「反核」隊伍,從而在北台灣形成了強烈的「反核」社會氛圍。而民進黨的策略,是充分利用這種社會氛圍,將「反核四公投」與「七合一」選舉綑綁起來。由於這個「反核四公投」並不像以往的「預防性公投」、「清黨產公投」和「入聯公投」那樣充滿著政治意味,因而引不起選民的興趣,而是與人民群眾身家性命密切相關,政治意涵程度較低,必能在「核四」周遭的北台灣縣市引發積極反響,並因其較少政治意涵不須投鼠忌器,就必會催高投票率。即使因為「公投」的兩道「門檻」甚高而令「反核四公投」遭到否決,但也將會大幅提高民進黨候選人的投票率,從而對國民黨的新北市長朱立倫(這也正是朱立倫敢於與馬英九唱反調,公開表態「反核四」的主要原因),和國民黨籍的新北市、基隆市、宜蘭縣、花蓮縣的縣市議員候選人構成極大的威脅。

身為充滿自由主義派色彩,較為熟悉民進黨的政治生態及選舉手法的江宜樺,顯然是看到了問題所在。因此,他充分發揮政治學者「善於變通」的政治智慧,提出了將「反核四」付諸公投的決策建議,而且是單獨「公投」,並搶在今年三月間成案,八月間付諸「公投」,將「反核四公投」與「七合一」選舉割裂開來,而且由於兩次投票相隔時間達一年多,在「七合一」選舉時就不用再受到「反核四」情緒的影響。顯然,江宜樺在向馬英九力陳利害之後,使得曾經固執僵化的馬英九,也豁然開朗,爽快地接納了這個建議,並搶在民進黨黨團計劃在施政總質詢中主攻「核四」議題的前一天,及民進黨發動於三月九日舉辦「反核四大遊行」的兩個星期前,予以公佈,將已經緊繃的「藍綠對決」緊張氣氛化解於無形,難得地展示了靈活的一面。

江宜樺的算盤,是打得蠻精的: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民進黨實行突然襲擊。實際上,「公投」一向被視為民進黨的「神主牌」,「反核四」更是民進黨發動群眾的「利器」。本來,民進黨中央以為馬政府今次也將與以往那樣,反對進行「反核四公投」尤其是將之與「七合一」選舉捆綁起來。這樣,民進黨就可大肆炒作,將國民黨抹黑為「不理老百姓死活」,挫低其候選人的選情。但是,現在國民黨卻竟然在此問題上反過來,等於是將了民進黨一軍,直搗其核心價值,讓其措手不及,無法作出「為反對而反對」——反對馬政府所提的「反核四公投」的制式反應。國民黨似是已化被動為主動,掌握了對「核四」及「公投」議題的話語主導權。

二、國民黨的策略,是「公投」主文採負面表列:「你是否主張停建核四?」。由於「公投」的兩道「門檻」都甚高,按以往經驗,即使是綑綁選舉也過不了關,因而單獨通行就將更難過關。盡管「反核四公投」的政治意涵較低,但倘是進行「全島性公投」,中南部台灣的民眾未必會出來投票,就將使「反核四公投」遭到否決,「核四」就可理直氣壯地興建下去。而且,按照《公民投票法》規定,「反核四公投」一旦被否決,就在「核四」完工啟用後八年內不得重行提出,亦即在十來年(包括施工時間)內,民進黨和「反核」團體倘再發動「反核四」活動,就是「無視主流民意」、「反民主」,廢掉民進黨所標誌的「民主」「武功」。

三、即使「全島性公投」遭到民進黨反對,「反核四公投」只是在「核四」周遭的北台灣縣市進行,而獲得通過,馬英九向美國政府及美國供應商也可以有所交代。而且,日後即使再發生「油電雙漲」,馬政府也可將之歸咎於「公投」結果,自己可拋清責任。

但民進黨也不是吃素的,在忙亂過後,開始反擊。一是要求降低「公投門檻」;二是要求「公投」主文採正面表列方式,至少也是兩案併提;三是應為民間提案。

降低「公投門檻」,在理論上行不通,因為「公投」是彌補代議政制的不足,正因為如此,其「門檻」不能過低,否則將會對日常的行政運作造成幹擾;在實踐上也窒礙難行,因為必須修法,民進黨黨團聯合台聯黨黨團,即使再加上親民黨黨團,也無法主導修法。何況,這個《公民投票法》是當年國民黨黨團與親民黨黨團為了反制民進黨的《公投法案》,而共同提案,提高「門檻」的。現在又豈會有「自廢武功」之理?

而「正面表列」則較為吃虧,這也刺中了馬政府的軟肋。實際上,馬政府一向主張興建「核四」,因而國民黨黨團提案的主文沒有理由是「你是否同意停建核四?」的。至多是「反」、「正」同時提出,但「你是否同意續建核四?」也因「門檻」過高而有遭到否決的風險。

因此,倒不如趁勢接過民進黨「由民間提案」的話題,改由民間提出「負面表列公投題」,馬政府就無需背負「自相矛盾」的罵名,再以國民黨基層組織的龐大動員能力,發動群眾進行連署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