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兒媳趙力平:我兒子被判死刑

趙力平與丈夫朱琦育有四子一女,分別是朱援朝、朱和平、朱全華、朱新華、朱國華。其中,朱新華是他們唯一的女兒。而最小的兒子朱國華則在1983年9月“嚴打”期間,以“流氓罪”被槍決了,死時年僅25歲。

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的前夫人尼姆•威爾斯1937年在延安第一次見到爹爹,她說:“我當時對他的印象是這樣的:他是中國少有的人物,一個人道主義者,他是那樣的一個軍人,認為戰爭並不是一種功業,而是結束苦難的一種手段,這在中國更屬少見。他無疑地是一個寬宏大量的多情的人。”

的確,爹爹是一位軍人,但很重情意。由於烽火戰亂,他一生先後有過4位妻子。

我爹爹的原配夫人是肖菊芳,他們是在昆明認識的。肖媽媽的爸爸在昆明有個貨棧。爹爹從上海到雲南陸軍講武堂考試,步行就得70多天,那個時候爹爹沒錢,在路上生病休克了,肖家救了他,爹爹就在肖家養病。

養病期間,爹爹總是每天早起掃院子、挑水,特別勤勞。肖家父母一看,這麼好的人呐,愛勞動,還樸實,就把還在師範學校上學的女兒肖菊芳介紹給了爹爹,爹爹和肖媽媽就這麼在一起了。

他們結婚後生了一個男孩,那就是我的丈夫朱琦。生產之後肖媽媽得了婦女病,數月後病故。朱琦出生時,爹爹發現他右耳際有一根細細的“拴馬柱”,於是為他取小名“保柱”。

朱琦還小,爹爹帶著不方便,朋友就介紹了四川瀘州人陳玉珍與他結婚,陳玉珍是一名比較進步的青年學生,婚後一直帶著朱琦。

朱琦很小的時候,陳媽媽就把他帶走了,有人說他1917年出生,有人說1919年出生,他自己也說不清。陳媽媽對他就像對自己親生兒子一樣,特別好。爹爹很感激陳媽媽把朱琦養大成人。

朱琦由陳媽媽帶到十六七歲,直到1937年,他在瀘州被國民黨部隊抓了壯丁。我上瀘州去過兩次,陳媽媽祖上的房子還在,結婚的床、結婚的東西還在。

康媽媽比爹爹小20多歲,一生也充滿了傳奇色彩。她15歲參加革命,17歲上井岡山投奔紅軍,領導婦女鬧革命,潑辣能幹。1929年,紅四軍由贛南進入閩西,佔領了閩西重鎮長汀,部隊進行了較長時間的休整。

就在休整期間,經過賀子珍和曾志的介紹,爹爹和康媽媽結婚了。尼姆•威爾斯曾寫道,在延安採訪時,她與朱總司令夫婦和周恩來一起吃飯時,見康克清頑皮地敲著朱德的手臂,而這位紅軍總司令也微笑地看著自己年輕的妻子,心裏好像有說不出的高興。

拒絕了組織介紹的對象

朱琦被抓壯丁後沒有暴露身份,要是暴露了身份就被殺了。後來,在周恩來的努力下,組織找到了朱琦,1937年底將他送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朱琦1938年到了延安,在中央黨校學習。

畢業後,爹爹把他送到前方去了,讓他去打日本鬼子。朱琦打仗當中腿腳負傷了,甲等殘廢,也不能打仗了,分配到抗大七分校的校部,當隊列科的科長。

康媽媽找到抗大七分校的校長彭紹輝,讓他給朱琦找個對象。那時候找對象還得經過組織批准組織調查,還得查三代,後來調查完找到了我。

我1926年出生,老家是河北定縣大定村。我父親趙鴻儒很早就參加了八路軍,大哥趙士珍、二哥趙士斌也都參加了革命。

1944年,抗大七分校女生大隊教導員顧玉玲通知我到大隊部來一下。我們校部有一隊二隊,我在二隊。當時我也不知道朱琦是誰,隊部裏頭有幾個人坐著,有個男同志,當時也沒介紹他是誰。人家看我,我沒看他。他走了以後,校部說沒事,讓我回去。

第二天,顧玉玲指導員問我說:“小趙你看那人怎麼樣?”我說:“上次那人啊?我沒看他呢。”指導員告訴我那是誰,說想給我介紹總司令的兒子。我說:“我現在多大呀,18歲,太小了,不行。我們那有風俗,找對象得通過父母,父母不同意還不能結婚。”當時我一直沒同意。

後來我問我一個同學,也是好朋友:“你說,指導員給我介紹對象,是總司令的兒子,我跟不跟?”我朋友說:“那麼大的官肯定不跟,大官不自由。”朋友們都反對。

幾個月以後,組織上把我們調到一起了。我從女生大隊調到了七分校校部,分配在隊列科當參謀,負責統計工作,歸朱琦領導。我工作上向他彙報。天天見面,那時我還是堅決不同意。

有一次,他說:“咱們兩個怎麼樣啊?組織跟你談了嗎?”我說:“談了,不怎麼樣。你們家官太大了,我們家是老百姓,不行。”他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其實,我對他的印象還行,比較熱情,也挺客氣的。

賀龍“逼婚”

1945年9月,七分校校部遷離延安,轉移到晉綏根據地的內蒙古豐鎮。我和朱琦都到了一二零師司令部,他當通訊科科長,我是文書科參謀。

後來賀龍天天動員談話,他是晉綏軍區司令員,這是交給他的任務啊。賀龍和甘泗淇將軍的夫人李真沒事吃了飯就說,小趙出去遛遛吧,遛遛就問我想好了沒有。

有一次,賀龍跟我談話說:“咱們快進張家口了,小趙,你們兩個的事定下來,定下來我們就進張家口了,不結也得結,結也得結。同意不同意?什麼時候結?”他說:“我是司令員,我說了算,我簽字,說結婚你們就算結婚了。”他拍著桌子說:“怎麼還沒同意,還等什麼?今天不同意也得同意,朱琦哪不比你好?馬上結婚!”

說完,賀龍就寫了一張條子:“批准朱琦同志與趙力平同志結婚。”邊寫邊說:“這是你同意的,可別說我逼你的,我沒逼你。”

條子寫好後,交給了政治部,算是我和朱琦的結婚證書。

1946年3月23日,我們在豐鎮結婚。晉綏軍區司令部的人都來參加了,擺了五六桌,差不多三十多個人。賀龍主持的婚禮。他叼著煙鬥眯縫著眼睛說:“我的任務完成了。”

進了張家口,我們照了結婚照,朱琦給他爸爸一張,我送給舅舅一張。解放後,我去找婆婆肖菊芳家的人,發現都沒有人了,肖媽媽的親弟兄、孫子輩都沒有了。

大約一年後,1948年8月,我才第一次見到爹爹和康媽媽。見面時,爹爹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舊軍裝,待人和藹,慈祥的臉上總泛著笑容,言談舉止間一點架子也沒有。我心裏一下踏實了。

康媽媽還笑著說:“你們早點要個孩子吧,爹爹喜歡孩子。”我和朱琦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三天就早夭了,由於怕引起他們傷心,我們沒有告訴兩位老人。

不久,鐵道部需要人,朱琦去了石家莊鐵路局當工人。因為爹爹說要從頭學,已經是團級幹部的朱琦先當練習生,後來又當火車司爐,三年後當副司機,又由副司機轉為司機,學會了開火車。從司爐幹起,朱琦一直到“文革”前夕,才當上北京鐵路局車輛處的處長。

當年,在中央最高領導層中,有三家生活比較困難,就是爹爹家、劉少奇家和陳雲家,原因都是家庭成員多,需要接濟的親戚多。中央辦公廳曾設法給予補助,但是爹爹從來沒有去領過。

當時只有毛主席和朱總司令是一級工資,但根據毛主席的建議,他們拿的都是四級工資,也就是400多元。

朱琦病逝

朱琦在“文革”中受到了很大的牽連。當時造反派不敢對爹爹太放肆,他們整不著爹爹,就拿朱琦撒氣,批鬥、抄家便成了他們的家常便飯。

1969年6月,朱琦被送到山西榆次“五七幹校”學習。當年年底,他從山西回來後,又被下放到天津附近一個叫漢溝的小車站改造,在那兒當倉庫保管員,一直幹到1972年,才給重新安排了工作。

恢復工作後,由於勞累,也由於“文革”這幾年的折磨,朱琦患了心臟病,在家休養。

1974年6月的一個週一,我和往常一樣上班去了,朱琦和單位一位老同志在家聊天,突然感到不舒服。等我趕回家,他已經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孩子們都不在家,他們都當兵去了,我一個人在家。朱琦走時,只有50多歲。

怕爹爹經受不住這個噩耗,只說“朱琦突然犯病了,在醫院搶救”。6月20日,朱琦去世後的第10天,我們回北京去見爹爹,康媽媽才告訴爹爹。那天,爹爹顯得很虛弱。看到爹爹拄著拐杖步履艱難地來到客廳,我忍不住就哭出了聲。爹爹看著我,喉結動了幾下,好像要說什麼,但一時沒有說出聲。這時,坐在我旁邊的康媽媽,輕輕地拍了拍我,示意別再哭了。爹爹說:“你們開始不告訴我,這不對,我就這麼一個兒子,這麼年輕就走了。他上過中央黨校,受過高等教育,走得這麼早,太可惜了。”

最小的兒子被執行死刑

我1988年12月底正式辦理離休手續。我一個人在天津,身邊沒有一個子女。我打了個報告,1996年才調到北京。

1983年“嚴打”期間,天津一天內處決了82人,國華就在裏面。國華1957年出生,出事時才25歲。他不是什麼天津人民銀行的行長,剛畢業的大學生,在天津鐵路系統工作。與國華一起被槍斃的還有天津警備區政委的子女。

國華不愛說,不怎麼出去,他喜歡畫圖,製作寫字臺、單人床,像個“小木匠”。家裏也不像人傳的那樣,地上有地毯,桌上有電視機,都沒買。

當時的形勢是“嚴打快打”。當時有人說把責任都推到國華身上,朱國華有他爺爺朱德,肯定不會難為他,國華被推到最前面,結果其餘人被放,最年輕的國華被槍斃。

這個事情在社會上傳得沸沸揚揚。有很多不實的傳言,比如說:“鄧小平找康克清談話了,做她的思想工作。”“康克清很氣憤,說‘這是在朱老總頭上動刀子!’”“康克清去天津瞭解情況,想給孫子減刑。”“朱家的子孫都不是康克清親生的。她沒有感情。”

其實,康媽媽從未介入此事,也沒有任何領導人找她談過話。有人說,康媽媽在飯桌上對著孫子們發火:“你們出了問題,不是個人的事,是在折騰你爺爺!爺爺有話在先,你們如果不爭氣,做了違法的事,要我登報聲明,與你們斷絕關係!”這話我也是沒聽過。

有人說朱國華並沒有死。但我並沒有見過,沒見過也不會相信。別人說,時候不到,時候到了會團圓的。我已經聽到不止一人說朱國華未死。30年已去,死不死無所謂了。

(趙力平 周海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