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愛情詩背後的故事

《陳毅詩詞全集》(陳昊蘇編,華夏出版社1993年版),收入陳毅詩作357首,幾乎全是懷舊事,紀征程,抒豪情,寄壯志之作,氣魄雄渾,讀來猶如鐵板銅琶唱大風。僅有的幾首愛情詩,反映了陳毅生平的另一個側面,讀來情意綿綿,盪氣迴腸,更加彌足珍貴。

揮淚賦《憶亡》,痛悼愛妻肖菊英

1927年10月,朱德、陳毅率南昌起義殘部進駐江西信豐。朱德和陳毅召集當地開明士紳座談,其間秘書進來,與朱德耳語幾句,朱德馬上叫陳毅去處理:有十幾個戰士搶劫了離城20餘裏的一家當鋪。陳毅騎馬趕去,命令戰士列隊聽他訓話。陳毅講了革命隊伍與國民黨軍隊不同,革命戰士應愛護群眾一草一木,然後要大家把搶來的錢物交還,並查出三個為首的搶劫者,當場槍決,以平民憤。朱德很贊成陳毅的處理,宣佈這支隊伍由他和陳毅共同領導。就在此時,圍觀群眾中有個年僅15歲的女孩,長得美麗端莊,她就是信豐縣婦女解放協會主席肖菊英。陳毅風流倜儻的英姿和義正辭嚴的談吐,在她腦海裏留下了深刻印象。

1930年7月,活動在贛南的26、27、28縱隊和贛南獨立師合編成紅22軍,隸屬紅一軍團,陳毅任軍長,邱達三任政委。陳毅到任後,先在信豐黃泥排,後遷至犀牛和信豐城內,辦起幹部學校,自任校長,為紅22軍和地方武裝培養骨幹。肖菊英是幹部學校第一批學員。她學習刻苦,發奮好強,不僅政治、軍事訓練成績優秀,還是文娛骨幹。肖菊英的美麗端莊、多才多藝,深深打動了陳毅的心。他倆在感情上越來越接近,並得到肖菊英父母的支持,很快訂下了婚事。

當年8月中旬,為配合攻打長沙中途撤回的紅一軍團主力攻下吉安城,陳毅奉命率紅22軍開赴前線,幹部學校的學員提前結業,肖菊英分配到紅22軍軍部參謀處擔任秘書工作。部隊撤離信豐前,肖菊英和陳毅一同回家向父母告別。陳毅和肖菊英身著戎裝走進家門,警衛人員牽著一匹白馬和一匹黃馬站在門外。肖菊英對父母說:「我們部隊馬上要出發開往遠處,這次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會。」她咬住嘴唇低聲而堅定地說:「我已作好準備,如果革命不成功,不會再回來。」母親撫摸著即將離別而又前程未卜的愛女,難分難舍,潸然淚下。陳毅見此情景,忙安慰岳父母莫要悲傷,並提議能否送一件肖菊英心愛之物作紀念。母親深思了一下,看到門外肖菊英騎的那匹大黃馬背上沒有鞍子,便到內屋找出她自己陪嫁的一條紅毛毯,搭在馬背上。這條紅毛毯,寄託了父母一片真誠的心願:祝福即將離別的女兒、女婿以及紅軍部隊旗開得勝,革命成功,早日回家團聚。

9月,時年29歲的陳毅率紅22軍到達泰和縣城,與18歲的肖菊英正式結婚,婚後第二天繼續向吉安進軍,10月4日攻下了吉安。陳毅和肖菊英的蜜月就是在攻打吉安的行軍與作戰途中度過的。

紅一軍團攻克吉安後,在繳獲敵人的文件中,發現了有關「AB團」的史料,其中涉及中共江西省行委和贛西南特委的某些幹部。「AB團」是國民黨右派在國民黨江西省黨部中一小撮極端分子糾合起來的秘密組織,只存在幾個月就自行消失了。紅一方面軍總前委卻認為贛西南的黨組織存在「非常嚴重的危機」,必須來一番根本的改造,以「挽救這一危機」。遂於1930年12月初,派紅一方面軍總政治部政務處處長李韶九,攜帶總前委指示信,並率一連部隊,到中共江西省行委、省蘇維埃政府所在地富田,實施肅反任務,準備「找到線索來一個大的突破」。李韶九一到富田,就採用逼供信的手段,大量捕人。幾天時間,在中共江西省行委、江西省蘇維埃政府及贛西南特委機關,抓捕了包括主要領導幹部在內的100餘人,致使機關內人人自危。在此情況下,中共江西省行委和江西地方武裝紅二十軍的部分負責人便鋌而走險,幹了兩件很惡劣的事:一是模仿毛澤東的筆跡,偽造了毛給總前委秘書古柏的信,製造要把朱德、彭德懷、黃公略打成「AB團主犯」的謠言,企圖製造總前委分裂的局面。他們故意把此信送到彭德懷手中,彭德懷一眼看穿此信乃偽造,將信送給毛澤東,揭穿了這一陰謀。另一件事是,他們鼓動紅二十軍嘩變,扣留李韶九,放出被捕人,並率紅二十軍西渡贛江,脫離總前委領導,單獨到永新、蓮花一帶活動。他們沿途還提出「打倒毛澤東」,「擁護朱、彭、黃」的口號,這就是著名的「富田事變」。

「富田事變」給紅一方面軍總前委以極大震驚,也使全黨受到極大震動,錯誤認為「富田事變」是「AB團」裏應外合,公開叛變。總前委對「富田事變」採取「堅決進攻的策略」,毛澤東以中國工農紅軍革命委員會名義,起草了討逆佈告,說:「段(良弼)、謝(漢昌)、劉(啟)、李(文林)謀逆,叛變起于富田,趕走曾山主席,扣留中央委員,反對工農紅軍,反對分地分田。」號召中央蘇區軍民進行反擊和鎮壓。於是中央蘇區打「AB團」的肅反運動不斷升格,導致廣泛擴大化,給黨和紅軍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失。

「富田事變」發生後,陳毅奉命去抓「AB團」重災區的贛西南,擔任特委書記。其時正是蔣介石發動的對中央蘇區第一次「圍剿」被擊退,第二次「圍剿」即將開始的關鍵時刻。陳毅從大局出發,伸張正義,釋放了一大批被錯抓的所謂「AB團骨幹分子」,很快穩定了人心,積極投入第二次反「圍剿」戰鬥。陳毅此舉引起了負責肅反工作的領導人李韶九的懷疑和不滿,他給陳毅扣上了「AB團總團長」的帽子,連肖菊英也被說成是「AB團骨幹分子」。紅22軍政委邱達三已被當成「AB團骨幹分子」抓了起來,肖菊英對陳毅的安全也十分擔心。

此時,贛西南特委機關駐在興國縣城李家祠堂內,這祠堂原是清光緒年間江南提督軍門李占椿的花園別墅,地方比較大。陳毅和肖菊英住在後邊繡花樓上。肖菊英一面擔任特委的機要秘書,一面還兼任特委婦女部長。夫妻二人互相支持,同甘共苦,始終堅定地戰鬥在一起。

第二次反「圍剿」勝利結束後不久的一天,陳毅突然接到上級通知,叫他連夜帶一名警衛員去于都參加緊急會議。他對抓「AB團」的錯誤做法十分不滿,同肅反負責人李韶九有過激烈爭吵,中共江西省行委書記李文林就是去開會被當成「AB團骨幹」抓起來的,因此陳毅暗忖此行凶多吉少。臨行時,他囑咐肖菊英:「我去開會了,三天之內不回來,你就快走,到你老家信豐藏起來。如果我沒事,我會派人把你接回來。」

陳毅到達於都後,才知道是開地方工作會議,部署中央蘇區第三次反「圍剿」準備工作,其中有一項是要求各地立即停止抓「AB團」,糾正肅反擴大化,陳毅虛驚一場。陳毅在回歸途中,遇到了國民黨地方武裝民團的襲擊,白馬被打死了,他只得和警衛員繞道步行,回到興國縣城已是第四天下午。

陳毅走後,肖菊英一直心神不寧,到了和陳毅約定的第三天晚上,她坐在窗前,望眼欲穿等待陳毅歸來。她仿佛聽到街上傳來狗叫聲,似乎又有人敲門,喜出望外,匆匆下樓去開門,可門外空無一人,使她大失所望。眼看天色微明,她徹底絕望,決心「和陳毅一起去」了,毅然跳入樓下的古井中。

陳毅滿懷夫妻重逢的喜悅心情,推開李家祠堂大門,眼前只見白花掛在廳堂內,肖菊英全身濕淋淋地躺在門板上。此情此景,令陳毅心如刀絞。他強忍悲痛,將愛妻遺體埋葬。送葬歸來,一夜無眠,含淚寫下了《憶亡》:

余妻肖菊英,不幸犧牲,草草送葬,夜來為詩,語無倫次,哀哉。

泉山渺渺汝何之?檢點遺篇幾首詩。

芳影如生隨處在,依稀門角見玉姿。

檢點遺篇幾首詩,幾回讀罷幾回癡。

人間總比天堂好,宿願能償連理枝。

依稀門角見玉姿,定睛知誤強自支。

送葬歸來涼月夜,泉山渺渺汝何之。

革命生涯都說好,軍前效力死還高。

艱難困苦平常事,喪偶中年淚更滔。

肖菊英犧牲後,陳毅曾化裝到信豐,向岳父母講述肖菊英犧牲經過。1949年8月,信豐剛解放,時任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司令員兼上海市長的陳毅,就致電中共贛西南區委書記楊尚奎,再次提到肖菊英犧牲和她屍骨被國民黨軍挖毀之事,託付楊尚奎向肖菊英親屬表示撫慰。1950年春,陳毅又致信中南軍政委員會公安部副部長、肖菊英的老同學錢益民,詢問肖菊英親屬的近況,得知肖菊英父親已去世,便邀肖菊英母親、弟弟來上海會面。後來陳毅還根據肖菊英兩個弟弟的技術專長,建議江西省有關部門安排了工作。1952年,陳毅又給肖菊英母親寄去近照,以示對亡妻的懷念和對岳母的撫慰。

《興國旅舍》書懷,追念亡妻賴月明

肖菊英不幸去世後,陳毅一直生活在感情的陰影下,時任中共江西省委書記的李富春和省委組織部長兼婦女部長的蔡暢夫婦,看在眼裏,痛在心裏,他倆主動當「月老」熱心牽線搭橋。1932年5月,陳毅與江西省少共兒童局幹事、18歲的賴月明結了婚。賴月明原名賴三嬌,是興國縣石村人,出生于開明士紳家庭,17歲參加革命工作。她生得品貌端莊,能文能武,深得陳毅之愛。她和陳毅婚後,互相勉勵,生活得很幸福。可是,陳毅工作在前線,賴月明工作在後方,他倆蜜月僅短短幾天,以後兩人一直是聚少離多。

陳毅和賴月明婚後第二年,蔣介石調集百萬大軍對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直接用於中央蘇區的兵力達50萬,而且「步步為營,堡壘推進」,中央蘇區執行左傾路線的領導們,反對毛澤東的正確戰略戰術,用共產國際來的軍事專家李德的完全不適合中國工農紅軍的一套戰法應對。五次反「圍剿」作戰開始後,陳毅受命兼任西方軍總指揮,負責指揮二十三軍,警衛師,獨立二、三、四、十一、十三團及江西軍區各地方遊擊隊,在招遠、新豐前線作戰,上級規定的作戰方針是「陣地防禦,步步設防」,作戰十分艱苦。

1934年8月28日上午,戰線已退到萬安、興國老營盤一線,陳毅來到三軍團六師的前沿陣地視察,正值敵軍周渾元部一個師在飛機、大炮掩護下,向老營盤陣地猛烈攻擊。陳毅視察完畢,作了指示,離開六師的前沿指揮所。就在此時,陳毅右胯骨被敵彈擊中,造成粉碎性骨折,頓時頃倒,血流如注。

陳毅負重傷後,住進了瑞金雲石山中華蘇維埃國家醫院,賴月明聞訊十分焦急,得到領導同意,連夜來到陳毅身邊看護。這是她和陳毅婚後較長時間的一次團聚,前後兩個多月。

陳毅本應做外科手術,但醫院沒有電源,不能拍X光片,醫生只得讓他服藥治療保養。過了一段時間,陳毅燒退了,大腿仍是紅腫疼痛,不能伸直,不能下床。他十分焦急,聽說中央機關和紅軍主力就要撤出中央革命根據地,還沒有一位中央領導人找他談過話。10月9日,醫院各科室的醫療器械、藥品都裝箱了,看樣子一兩天就要轉移,陳毅在同病房的陳正人、周裕立二人勸說下,這才給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周恩來寫了信。周恩來接信後,當天即派人把電臺的一台汽油發電機送來,醫院連夜將裝了箱的手術器械打開,拍了X光片,為陳毅做了手術,取出體內碎骨。第二天,周恩來代表中央來看望陳毅,並傳達中央的決定:主力紅軍轉移後,中央蘇區成立中央分局和中央政府辦事處,項英任中央分局書記,陳毅任中央政府辦事處主任。

10月底,中央分局和中央政府辦事處從瑞金梅坑遷到於都縣境內寬田。其時幾路大兵即將壓境,形勢十分危急。陳毅首先動員妻子賴月明回興國老家,賴月明捨不得離開丈夫,但這是革命大局,只能服從。陳毅不放心她一人走,特地派了宜黃縣委組織部女部長萬香一路護送。陳毅和賴月明分手後,陳毅將毛澤覃妻子賀怡、毛澤東與賀子珍的兒子小毛、賀子珍父母親等,分乘三條裝鎢砂和糧食的船,送到贛州郊區隱藏起來。接著陳毅就投入了三年遊擊戰爭的艱險歲月。

1937年9月,國共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陳毅率領的贛南紅軍遊擊隊編入新四軍。他下山後,幾次派人到興國尋找賴月明,都未見蹤影。10月4日,陳毅親自帶著賀怡、宋生發前往興國,就關於釋放政治犯問題與國民黨興國縣政府交涉。除了公事外,另一個目的就是尋找失散多年的妻子賴月明。

10月6日,宋生發打探到了確實消息,賴月明回到家鄉後繼續堅持鬥爭,不幸被捕,國民黨一個姓方的鄉丁看中了她,硬要娶她,賴月明寧死不從,跳崖自盡了。

對於賴月明可能遭到不幸,陳毅是有思想準備的,但一經證實,仍然感到五雷轟頂。回想起賴月明的音容笑貌,陳毅心中充滿無限的懷念與蒼涼,禁不住淚流滿面。在那破舊的芳園旅舍,陳毅面對孤燈,提筆寫下《興國旅舍》表達自己的哀思:

興城旅夜倍淒清,破紙窗前透月明。

戰鬥艱難還剩我,阿蒙愧負故人情。

當年陳毅送別賴月明,夫妻倆依依不捨的情景猶歷歷在目,想不到那次竟是訣別,從此二人天上人間,永無相見之日。一句「愧負故人情」,可見陳毅對賴月明犧牲的悲痛和內疚。

從《贊春蘭》到《所思》,深愛嬌妻張掌珠

南方紅軍遊擊隊改編後,陳毅任新四軍第一支隊司令員,開赴前線抗日。1939年3月,周恩來陪葉挺從重慶來皖南軍部視察工作。3月10日,軍部大禮堂演出陳白塵編的四幕話劇《魔窟》,陳毅從江南來軍部參加會議,也看了演出,對扮演小白菜的張茜一見鍾情。一天晚上,軍戰地服務團團長朱克靖來看望陳毅,陳毅和他是老友,談到了張茜,朱克靖介紹說,張茜是他從武漢招收來的,出生于船員家庭,是獨生女,乳名春蘭,學名掌珠,才17歲。陳毅得知張茜乳名春蘭,魂牽夢繞,特地寫了一首題為《贊春蘭》的詩,詩曰:

小箭含胎初上崗,似是欲綻蕊初黃。

嬌姿高雅世難覓,萬紫千紅妒幽香。

當年10月,朱克靖從軍戰地服務團抽了20多人,組成一個小分隊,由夏時領隊,去新四軍江南指揮部開展宣傳演出活動,特地把張茜也派了去。11月7日,小分隊在江南指揮部駐地水西村演出《魔窟》,缺少道具,張茜跑去找陳毅借軍服,陳毅當即脫下自己身上穿的一套軍裝,讓張茜拿走,他忘記了自己寫的《贊春蘭》詩稿還放在上衣口袋裏。張茜回到住地,發現陳毅軍服口袋內有東西,就掏出來看是不是重要文件,一看是首詩,便輕聲念了起來,念完後頓時滿臉飛紅,想不到陳毅如此愛慕自己。她不聲不響地將詩稿裝進口袋裏。

此後,陳毅幾次與張茜見面。他放開心扉,向張茜講了自己的革命經歷和兩次婚姻的悲劇。陳毅光明磊落的胸懷打動了張茜的心,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不久,張茜又收到陳毅寫給她的一首求愛詩:

春光照眼意如癡,愧我江南統銳師。

豪情廿載今何在?輸與紅芳不自知。

1940年2月,39歲的陳毅與18歲的張茜在新四軍江南指揮部駐地溧陽水西村結婚,當晚陳毅寫下了題為《佳期》的詩,滿懷甜蜜之情,記錄下這個幸福時刻:

燭影搖紅喜可知,催妝為賦小喬詩。

同心能償深疑夢,注目相看不語時。

一笑艱難成往事,共盟奮勉記佳期。

百年一吻叮嚀後,明月來窺夜正遲。

這對革命夫妻的愛情極富特色,陳毅的愛透露著戎馬戰將的深沉氣魄,張茜的愛洋溢著青春激情。在艱苦的戰爭年代,陳毅與張茜聚少離多,陳毅時常寫詩表達他對張茜的思念之情。1941年初,張茜從蘇中北上鹽城,陳毅久候不至,特地寫了《內人東來未至,夜有作》:

足音常在耳間鳴,一路風波夢不成。

漏盡四更天未曉,明月知我此時情。

1943年11月,陳毅奉命由淮南赴延安,張茜懷有身孕,帶著長子昊蘇留在淮南。行前陳毅賦詩辭別:

我行訪塞北,君留守淮南。

彼此單形影,獨自料溫寒。

留在淮南的張茜,生下次子丹淮,她帶著兩個幼兒,被組織上安排到津浦路明光站東南農村打埋伏,一直到抗戰勝利。張茜思念陳毅,寫了一首《寄懷》詩:

鳴聲淒淒孤蛘哀,情思鬱鬱人傷懷。

行雲慵步回蒼穹,遊子久留羈旅中。

空向行雲凝眸處,望穿秋水人不至。

幾番報歸盼歡聚,幾番又傳歸期誤。

歸期誤,一別春秋已兩度,幼兒長成雙詢父。

1945年冬,陳毅從延安到山東臨沂,接張茜和兩個孩子去臨沂團聚。第二年,蔣介石發動內戰,張茜隨陳毅轉戰山東。1947年8月,山東戰場形勢吃緊,張茜又生了三子小魯,她帶著三個幼兒隨我軍家屬一道,由煙臺登船撤往當時蘇聯紅軍駐守的大連港。由於我軍不具備海上作戰能力,撤退途中有同志遇險。消息傳來,陳毅十分憂慮,特寫了《所思》一首,其中有句:

驀然昨夜夢中尋,又見汝身儘是血。

醒來雖然知是夢,難解愁腸千百結。

誓祝再聚不分離,但願再會常歡悅。

長憶送汝登車日,屈指迄今已三月。

軍中不羨愚夫婦,鎮曰相守到白頭。

但望渡海天地寬,穩渡勿為蛟龍得。

張茜在大連,抓緊時間學習俄語和英語,

直到上海解放,才和陳毅團聚。陳毅和張茜共同生活了30年,生有三子一女。1972年1月6日陳毅去世,第二年張茜也患了癌症,她抱病編成了《陳毅詩詞選集》,於1974年3月20日病逝,年僅50歲。張茜留下了《陳毅詩詞選集》,編成題後二首。

其一:

因病堪悲唯自勉,理君遺作見生平。

持槍躍馬經殊死,秉筆勤書記戰程。

波漾流溪冬月影,風回竭石夏潮聲。

殘軀何幸逾寒暑,一卷編成慰我情。

其二:

強扶病體理遺篇,爭取分陰又一年。

把卷憶君平日事,淋漓幸會溢行間。

(曹晉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