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招牌裏的人文魅力

招牌,構成了港式美學的一部分。當人們走在香港的大街小巷,映入眼簾的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鱗次櫛比的邊築,還有那與之相映成鏡、韻味各異的廣告招牌。

有人說,「在這裏,招牌是一棟建築一個門店的『眼』,無聲地透露出粘氣神」。從手作大字招牌,彰顯港式味道;到霓虹閃耀街頭,滿眼繁華熱鬧;香港招牌也和這個時代一樣,不斷向前,從不停息,偶爾回首,卻總讓人發現人文風華就在那裏停留等待。

手作招牌「藏龍臥虎」

「香港的招牌可誚藏龍臥虎,不經意走在大街小巷就會有驚奇發現。」在《香港的招牌》一文,香港中聯辦青工部的張蔚紅,用「藏龍臥虎」形容香港招牌。

著名藝術家、詩人、作家蔣勳曾說:「書寫線條與建築物的功能性質配合,事實上,書法也已經是建築設計美學重要的一部分。」香港手作大字招牌很多都是名家所題,牌匾字體極多的為魏碑或魏碑的變體,歷史底蘊、文化氣息隨之洋溢在衣食住行各個場所。

走在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你可以發現香港公開大學、濟仁醫院等題名,都由著名書法家啟功書就,一家叫黃銘記的帆布店,包括高懸的鐵皮招牌和直接寫在牆上的店名,由香港書法家馮兆華題字,他隸書寫成的英華書院則位於長沙灣英華街。

老字型大小光昌燕窩行,招牌和店鋪都有60多年的歷史,店裏的老闆說,招牌是區建公寫的,此公「篆隸真草,咸入妙境,皆滿書壇」,還是自己父親拜託朋友,才得到他的墨寶,曾囑咐子孫要世代相傳。一街之隔的公和玻璃鏡器,招牌字體靈動,上環皇后大道的祥興茶行,招牌方潤厚重,都是區建公的手筆。區建公擅長各類書體,尤工魏碑,20世紀五六十年代,深受商家市民追捧,一字難求,時人稱其為「招牌王」,「一個字當時要一百元,很昂貴」。

此外,「當代草聖」、國民黨元老于右任,著名畫家齊白石、嶺南書法名家蘇世傑也多有遺跡,可從被風塵剝饋的招牌那裏細細辨認,店主也非常願意嚮往來行人講述背後的故事。

「多變的形態正是手寫招牌的可愛之處。」除了名家寫就的招牌,其他手作招牌同樣賞心悅目,林立街頭,指向香港的天空和大地,直觀地呈現出字體之美。

霓虹訴說別樣香港

香港西九文化區M+博物館的設計與建築策展人陳伯康說:「當你一想到香港和它的視覺文化時,首先想到的就是露虹招牌,」

借白流蘇的眼睛,張愛玲曾在《傾城之戀》裏,說出了對香港招牌的印象,「望過去最觸目的便是碼頭上圍列著的巨型看板,紅的、橘紅的、粉紅的,倒映在綠油油的海水裏,一條條,一抹抹刺激性的犯沖的色素,窜上落下,在水底下廝殺得異常熱鬧」。

20世紀30年代,稍晚于東京、上海等地,將虹招牌的技術引人香港,二戰後,霓虹招牌應用在百貨公司、藥房、銀行、戲院、餐廳、酒吧等各行各業。因滿足了店主「顯眼醒目」的需求,

也符合人類天性——心理學實驗證實了人們偏好高飽和度色彩,自兒童期起便喜愛鮮豔的色彩,霓虹招牌很快成為商家進行宣傳的利器。

時間流轉到20世紀60年代,香港彌敦道燈火通明,照亮黑夜,標示著霓虹招牌的巔峰榮耀。當時九龍區百老匯大戲院,整棟建築大樓外牆被成排的L形霓虹燈覆蓋,一派奢華。西方舶來技術配上東方特有的漢字美術,霓虹在香港成燎原之勢,也成了這裏經濟繁華發展的象徵。

熟悉香港電影的人們常常能在經典影片中找到霓虹招牌的身影,在1995年王家衛導演的經典影片《墮落天使》,黎明飾演的專業殺手離開家,前往執行任務的地方,街道兩旁遍佈霓虹招牌,照亮夜空,這樣的繁華背後卻有靜靜的殺機,地上的6具屍體也被霓虹的色彩掩蓋。

遍佈街頭的霓虹招牌隨著時日增長,已經融入香港,成為市民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並蝶變成香港文學影視作品中的獨有意象。

漸行漸遠?「招牌還會回潮」

很難想像一個沒有手作和霓虹招牌的香港。《香港年報1964》裏有這樣一段話,「成千上萬的招牌擁抱著街道,以獨有的精緻古樸傳遞著各種訊息:每一個路牌,都蘊含著人情的氣息」。可以說,這些招牌是香港這座城市的一種語言,訴說著自身的別樣風情。

盛極而衰,雖然霓虹燈曾經點亮了這座城市,但是如今大多數的霓虹招牌都上了年紀,過去十多年來,整體數量持續下降。有關專家說,隨著新技術的興起和消費主義浪潮的衝擊,以及20世紀90年代起,香港樓宇條例的逐步收緊,香港這座城市正在拋棄手作和霓虹招牌,選擇更明亮、保養費更低廉的LED燈和簡便的巨型噴畫廣告,一年拆除了幾百個不合規定的招牌。

通過一個對香港本地霓虹製作工坊的調査,人們可以發現,製作霓虹燈的匠人們也迅速減少,年輕人都不願意來學制作,只有少數老手藝人還在堅守,有師傅歎息,「大家都沒有徒弟可以傳授」「很多人學了一點點就走了」。

近年來,一些香港有識之士、民間團體發起了拯救大字招牌的倡議,並付諸行動,得到了一定的社會反響;M+博物館也策劃了第一個線上展覽「探索霓虹」,策展人說希望通過這些活動,讓公眾理解霓虹及其他形式的招牌在香港的價值與意義,「所有招牌都寄託了對家業、行業、國業興旺昌隆的夙願,傳承中華民族文化的特性,並深深烙上了中華民族的印記」。

漸行漸遠?不,也許正如香港攝影師杜可風所說的那樣,「招牌還會回潮,就像寶麗來照片和電影膠片一樣」。

(肖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