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傳統旅遊旺季的7、8月，澳門的各大賭場今年卻並不火熱。7月的統計資料顯示營收比去年同期下降3.45%，少於預期。事實上，從今年4月開始，澳門博彩業營收數字便開始走低，遜於預期的持續增長。

澳門經濟離不開博彩業的繁盛。從1999年澳門回歸後，澳門博彩業便進入高速增長的軌道，大幅超過美國拉斯維加斯，成為全球第一的博彩目的地。但2013年達到巔峰後，受到內地反腐風暴的影響，澳門博彩開始降溫，並連續數年客流與營收雙雙下滑。

2017年開始止跌回升，2018年略有好轉，但今年到目前為止，回升勢頭又逐漸放緩。其中固然有傳統重要客源地之一的香港局勢動盪因素，但傳統博彩產業對內地客人的吸引力降低也成為重要原因。

從一家壟斷到“三主三副”的競爭格局

澳門從1847年開始，為應對香港的崛起而對賭博實行合法化。到1930年，澳葡政府為解決賭場分散、徵稅困難的問題，開始實行以公開招標的方式批出賭場專營權的制度。從1930年到1961年，澳門經歷了兩次博彩牌照的轉換。1961年，由何鴻燊、霍英東、葉漢、葉德利組成的財團贏得競標，成立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澳娛公司），開始了之後延續40年的獨家經營。40年間，澳博的發展讓何鴻燊成就為一代“賭王”，掌握著澳門的經濟命脈。

上世紀80年代，隨著中葡談判的推進，澳門回歸也列上了日程。1988年1月《中葡聯合聲明》生效，澳門進入過渡期。隨著澳門回歸日期的逐漸臨近，原本就備受貪腐詬病的澳葡政府的社會管制更走向失效，致使社會治安惡化，澳門博彩也受到波及。直到1999年澳門回歸，澳門各大地方勢力開始受到清理，一些社會人士轉向經營合法產業，社會治安得到很大改善。

內地嚴禁賭博，而回歸後的澳門遵循“一國兩制”的精神保留了其獨立制定旅遊娛樂產業政策的權力，博彩被合法保留成為“一國兩制”承諾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對一家公司長期壟斷博彩行業的狀況，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批評聲音。就連澳娛公司的第二大股東霍英東也認為，應當改革澳門博彩制度，並且解決博彩帶來的治安問題。

2001年，隨著之前與澳娛公司的合同到期，澳門特區政府正式將原本唯一的博彩牌照增加到3張，並開放競投。此舉吸引了全球 20 多家財團參與競標。最終，何鴻燊領導的澳娛公司、呂志和的銀河娛樂賭場與拉斯維加斯大亨 Sheldon Adelson 的威尼斯人賭場合資成立的公司，以及另一拉斯維加斯大亨 Steve Wynn 的永利度假村三家贏得競標。

此後，銀河與威尼斯人之間出現了矛盾，雙方難以繼續合作。澳門政府決定將牌照一分為二，由銀河持有主牌，再向威尼斯人發放一張副牌。主牌和副牌在權益和責任上均一致，持牌人都可各自獨立經營娛樂場所。後來澳門政府為公平，也允許澳娛、永利各自轉讓一張“副牌”。澳娛公司於 2005 年將自己的副牌轉讓給由何鴻燊女兒何超瓊與另一家拉斯維加斯娛樂公司美高梅合資建立的美高梅中國。永利公司則於 2006 年初將自己的副牌以 9 億美元的價格分給何鴻燊兒子何猷龍的新濠國際與澳大利亞博彩業大亨 James Packer 合資建立的新濠博亞。

自此，澳門博彩業“3主3副”的格局正式確立。澳門博彩業也不再是一家壟斷的專營產業。各家間激烈的競爭讓澳門博彩業進入發展快車道，得益的是澳門特區政府與整個澳門經濟。

從貴賓廳轉向平民化

澳門由澳門半島、路環島、氹仔島組成，澳門本身面積狹小，老城澳門半島更是擁擠。作為老牌澳門賭場的澳娛公司掌握著一半以上的賭場，但幾乎都分佈在老城之中。隨著城市的發展，路環、氹仔變得愈加重要，兩島間的海域被逐漸填平，成為名為“路氹城”的新城發展區域，連接橫琴島的蓮花大橋也從此經過，澳門科技大學、澳門東亞運動會體育館等建築在此建設。一座座金碧輝煌的酒店、娛樂城在路氹崛起，開始成為澳門的新地標，這其中主要是澳娛公司以外的各家新進入澳門的博彩公司的傑作。

得益於市場競爭的刺激，以及越來越多的客流湧入，改革後的澳門博彩業進入快速發展軌道。澳門已將拉斯維加斯遠遠甩在身後，巔峰時期營收達到拉斯維加斯的6到7倍，即便2015年的低谷營收也是拉斯維加斯的3.5倍。

博彩業的快速發展也讓澳門經濟更加依賴博彩的收入。2000年博彩業占澳門 GDP 的 33%，到 2014 年已經增加到了58%。博彩業在澳門就業人數中所占份額也從 2000 年的10％達到了 2015 年的 21％。不僅如此，內地客源逐漸成為澳門的主要客源，到2015年達到了總數的2/3，而曾經的主要客源地香港則逐漸下降到大約1/5。

然而，隨著內地經濟增速放緩，以及反腐風暴的延燒，澳門博彩業遭受了不小的衝擊。2013年，澳門博彩營收達到3620億澳門元，2014年開始略微下降，2015年則陡降到2320億澳門元，下降1/3，裝飾華麗的賭場店面門庭冷落，就連市內計程車司機的收入也受影響。

儘管經歷一波下滑，但幾家公司對澳門博彩的投入並沒有停止。從2015到2017年，一系列新賭場在路氹城開業。澳門博彩收入中，貴賓廳的豪賭客一直是賭場主要的收入來源。進入博彩寒冬後，下跌最快的正是貴賓廳的收入。為應對市場的改變，各家公司開始更加重視開發針對主要以小賭怡情為目的的服務專案，博彩專案更加平民化。

2017年，澳門博彩業開始回暖，2018年大幅回升，營收再次突破了3000億。但今年增長勢頭又再一次減退。起伏之中，澳門博彩面臨的市場已有了不小的變化。

從單一博彩轉向綜合性度假村模式

當澳門博彩從上一波蕭條中走出後，面對的最主要的客戶群體——內地客人的興趣點已有了變化。

澳門理工學院教授曾忠祿認為，和任何娛樂行業一樣，當一個人剛剛接觸一個從未接觸的娛樂專案時，往往會很有興趣投入其中，但當他遊玩多了，興趣也就逐漸淡了。之後只有出現新的遊樂項目才會再次激發起他的興趣。內地對賭場的嚴禁讓大多數內地人對賭場充滿好奇，這也是回歸後的幾年，澳門博彩業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但隨著內地經濟的發展，家庭生活水準的提高，內地人的旅遊目的地遍及世界各地，澳門自由行也開放多年，澳門賭場帶來的新鮮感已經開始逐漸消退，到一次澳門進一次賭場不再成為多麼值得向朋友炫耀的事。

對賭場遍地的澳門，人們總有擔心，認為賭博合法化會催生許多難以自拔的賭徒，造成嚴重社會問題。曾忠祿則認為，根據相關調查，事實上遍地賭場的澳門，當地人口中沉迷賭博的比率與其他社會的平均比率是一致的。由於澳門人對於賭場已經司空見慣，賭場的花樣似乎並不能激起他們多大的興趣。反倒是內地人沒有見過這些花樣，容易入迷其中，沉溺的比例比其他地區的數位更高。

曾忠祿認為，如今市場恢復後，各大公司的內地客人已經不會像回歸後前十年那樣爭先恐後地湧來了。要吸引到足夠的客源，各家公司必須不斷發掘新的旅遊興趣點。

不同于傳統的賭場只有博彩項目，如今澳門新建的項目都是做成綜合性旅遊度假村模式——酒店中不僅有商場，還有電影院、展覽館、音樂廳等文化設施，也有兒童樂園、健身房、高端餐飲服務等專案，博彩專案只是多種娛樂設施中的一種。隨著各大賭場貴賓廳營收的下降，澳門博彩公司的服務物件不再僅僅是一擲千金的豪賭客，更多的是有閒暇的中產以上家庭。綜合性度假村模式無疑更適合這些家庭所有成員的需求。

澳門特區政府則早在2016年開始推出五年計劃，目標是把澳門變成一個全球性的旅遊休閒中心，同時增加澳門的產業多元性、旅遊多元性，減少整個經濟對博彩業的依賴。

（李克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