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珍寶島沖突後的誤判造成過度備戰

1969年中蘇兩國在珍寶島發生沖突後,國際上曾傳言蘇聯將對中國發起核打擊,引發了中國內部的高度緊張。中蘇雙方都為了應付對方的進攻而備戰,但迄今還沒有任何檔案材料証明,雙方任何一方制訂過進攻對方的計劃。

中蘇關系不斷惡化引發珍寶島沖突

中蘇兩國由50年代的“牢不可破的兄弟友誼”而反目成仇,有著意識形態分歧和國家戰略利益相背的兩重原因。

過去幾十年間,眾多相關文章談到了控制與反控制、大國沙文主義與爭取獨立自主、爭當馬列主義正統等矛盾,其實還有一條重要原因是對中國“大躍進”道路的爭論。

從1960年起,中蘇雙方開始分別攻擊對方是“修正主義”和“教條主義”。蘇聯採取了撤退專家、中斷援助項目住要是軍事項目)的措施,使理論爭吵演變為國家關系惡化。蘇聯雖一度採取和緩措施,但卻因阿爾巴尼亞問題、新疆伊塔事件、北方四島等問題,中蘇雙方對立加深。在有爭議的地區,雙方邊防人員相遇時也常發生爭吵、毆鬥。

雙方長期的嚴重政治對立,終於在1969年3月引發了珍寶島武裝沖突。

珍寶島武裝沖突包括1969年3月2日、15日和17日進行的三次戰鬥。據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公開的檔案中的數字,蘇軍在邊界沖突中死58人,傷94人。中方死傷人員略少於蘇方。

對這-事件的發生,毛澤東之後在中央文革碰頭會上講:2日的沖突,他們上邊的人也不知道,政治局也沒有討論,同我們一樣。

毛澤東在3月15日的沖突後便要求,到此為止,不要打了。蘇方也採取了相應措施,這就使邊境沖突得到了控制。

不過,中蘇兩國戰備的火藥味在此後愈來愈濃,還出現了可能使用核武器的傳言。

中方的兩難處境

珍寶島事件後,蘇軍緊急向遠東增調大量兵力,為此在1969年夏天還一度停止了西伯利亞鐵路的客運而專供軍用。

此時蘇聯的戰略重點在歐洲,主要對手是美國為首的北約。珍寶島事件發生後,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在3月21日通過兩國友好期間鋪設的、供中蘇高層直接聯絡的專用電話來找毛澤東或周恩來,想直接商談解決邊境沖突。當時頭腦中充滿極“左”狂熱的中國女接線員拒絕接線並進行辱罵,周恩來得知後認為這不妥,不過根據當時的指導思想仍決定以備忘錄形式答復蘇方:“如果蘇聯政府有什麼話要說,請通過外交途徑正式向中國政府提出。”

3月29日,蘇聯政府發表公開聲明,在指責中國的同時提議雙方進行談判。與此同時,蘇聯又向中國施加了軍事壓力。據俄羅斯解密的檔案証實,1969年蘇聯已擁有核彈4萬枚,其中可運載核彈頭的洲際導彈超過1000枚。

而中國於1964年10月才成功進行了“兩彈”結合順子彈頭裝入近程導彈)的試驗,1969年時還不具備遠程導彈攻擊能力,核彈的數量更遠遠不能同蘇聯相比。

從常覿力量對比看,中國雖然有軍隊631萬人,蘇軍只有330萬人,中方武器裝備的水準卻落後一代以上。從國家的經濟實力上,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只相當於蘇聯的六分之一,科技水準更遠遠不及。

同蘇聯發生沖突在軍事上對中國十分不利。

珍寶島事件發生在展示“文革”成果的中共九大的前夕廣文革”的宗旨恰恰是“反修防修”。事後,國內組織1.5億人舉行示威,掀起了-個反修新高潮。“團結起來,准備打仗”的口號又對消除嚴重派性和國內武鬥發揮了一定作用。此時,中國領導人實際處於一個兩難的局面:一方面擔心蘇聯的軍事實力,另一方面不想同蘇聯談判以緩和“反修”氣氛。

珍寶島事件後的近半年時間,國內“准備打仗”的口號主要還是服務政治需要。林彪的秘書張雲生在回憶錄中說,在珍寶島事件後的半年內,林彪根本不

過間對蘇戰備,認為不會真正發生戰爭。8月末,中央下達全國戰備指示後,林才開始佈置相應的准備。不過他在軍委小規模的會上仍講:“這個仗八成打不起來,卻要做八成打起來的准備。”

周恩來柯西金機場會談

1969年人秋後,蘇聯的軍事壓力增大,引發了中國的高度緊張。從當時中共中央的反應看,雖然做了最壞准備,主要立足點還是防範蘇軍以常規力量進攻。

9月2日越南領袖胡志明去世後,中蘇兩國都派代表團前往弔唁,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到河內時提出,想在歸國時“路過北京”同周恩來會談,以緩和緊張局勢。為了探明蘇聯的底盤,毛澤東也改變了此前不同蘇聯談判的態度,同意在北京接待。

9月11日,北京首都機場會客室內舉行了中蘇兩國政府首腦的會晤。

周恩來同柯西金見面後對他仍以“同志”相稱,並表示說:“約5年前,毛澤東同志對你說過,理論和原則問題的爭論可以吵一萬年。但這是理論的爭論,對這些爭論,刪何以有你們的見解,我們可以有我們的見解。這些爭論不應該影響我們兩國的國家關系。”周恩來還指出:“美國開動了自己全部的宣傳機器,妄圖使我們兩國兵戎相見。”他以警告的口吻詢問蘇聯,是否有對中國打仗的意圖。柯西金當即保証說,蘇聯沒有打擊中國的意圖,並帶有一點諷刺意味地說:“無論是蘇共,還是蘇聯政府,從未在任何地方、任何檔中號召人民打仗,從未在任何地方對人民說,勒緊褲帶准備打仗,相反,卻一直在談論和平。”

在這次機場會談中,兩國政府首腦達成了諒解,不過因中方懷疑蘇方是在進行欺騙,隨後採取了規模更大的戰備行動。

參加過上世紀60年代至80年代的中蘇談判、在1995年至1999年任中國駐俄羅 斯大使的李鳳林曾研究了當時的歷史資料,他認為:事過多年之後,現在看來,中蘇兩國領導人當時對於戰爭可能性的判斷都是錯誤的。

過度戰備之害不亞子忽視戰備中蘇之間出現緊張軍事對峙後,美國從1969年夏秋起便開始調整對華政策,緩和對華關系,包括禁止台灣當局對大陸實行軍機偵察、基本取消朝鮮戰爭以來實行的對華禁運、放寬美國公民來華旅行的禁令,並與中國進行外交接觸,明顯是想拉攏中國以孤立它最主要的對手蘇聯。

毛澤東主要從蘇聯的軍事威脅角度考慮,決定同美國改善關系,不過對當時美方散佈的“幫助”和“保護”中國、防範蘇聯打擊的言論十分反感。

對當年中蘇之間發生的爭吵乃至沖突,中國方面曾有過認真的 總結。“反修”鬥爭時的中聯部負責人、老-代革命家伍修權在90年代曾深有感慨地回顧說:“對於這場30多年前的‘反修大戰’,我黨已經在種種場合用不同的方式作了新的評價和結論,認為它是可以避免和不該發生的。””它是我們黨內當時那股‘左’的思潮在對外政策上的反映。”

進入80年代後,蘇聯領導層在改善對華關系時也研究檢討了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時期對華政策的錯誤。擔任蘇聯最後一任外交部長的謝瓦爾德納澤曾公開說過:“同中國搞壞了關系,是蘇聯前領導人犯下的最大的戰略錯誤。”他回顧說,蘇聯兩面受敵後,為防範美國花了1萬億盧布,為防範中國花了3000億盧布(注:當時1盧布折合1.1美元),這幾乎拖垮了蘇聯經濟。

中國對戰爭危機緊迫臨頭的估計,也如同胡喬木所說的是“過火反應”,對國家經濟和人民生活同樣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影響。1969年以後的多年間,中國以重點防範蘇聯的戰備作為五年計劃的中心項目,國家財政支出有四分之一以上用於軍費和與軍隊直接有關的項目,國內經濟建設又偏重於“大小三線”。這不僅大大拖累了經濟發展速度,也為後來的國家建設佈局留下了許多後遺症。如此過度戰備造成的損失,往往不亞於忽視戰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