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曹光彪3月12日凌晨2時26分在香港港安醫院離世，享年101歲，他離去時安詳平靜，猶如熟睡中去了嶄新、充滿光明的新世界……」2021年3月12日，一條由曹其東發來的微信消息傳到了寧波永新光學總經理毛磊的手機上。
　　那個曾經設備陳舊、技術落後的寧波光學儀器廠，正是在曹光彪手中，得以成長爲後來的寧波永新光學股份有限公司，其自主研發的光學鏡頭已跟隨「嫦娥」二號、三號和四號等航天工程去往了九天之外。
　　回過頭看，曹光彪先於他人走過的許多條路，都在變得越來越寬，越來越平坦和光明。他身上異於常人的勇氣和眼界，寄托著從未改變過的實業報國、科教興國的希望。
　　不好當的「第一人」
　　曹光彪的遠見和堅持，使他總是能够成爲「第一人」。
　　1950年，曹光彪30歲，已經經營著有上百名員工的呢絨企業，但他還是從上海來到了香港，並敏銳地發現，這片繁華之都，竟幾乎沒有紡織業。1954年，他投資創辦了香港第一家毛紡廠——太平毛紡廠，後發展成爲永新企業有限麽、司。曹光彪不僅是第一位去到歐洲開拓毛紡市場的中國人，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他的永新公司也成爲世界最大的毛衣生産商，工廠及業務遍布全球。
　　與此同時，中國內地正在引來一場劃時代的變革。
　　但在曹光彪的回憶中，「那時還沒有一個香港商人在內地投資，就連返回內地看看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氣。在拜會老朋友時，時任中國紡織品進出口公司總經理的陳誠宗希望我代向外國市場推銷國産毛衫和其他紡織成品，爲國家多創一點外匯收入」
　　實際上，當時的國産毛衫花樣陳舊、質量欠佳，曹光彪便萌生了「補償貿易」的念頭。他草擬了一個在內地辦廠的計劃，由陳誠宗報送中央。於是，1978年，改革開放後第一家境外人士開辦的工廠珠海香洲毛紡廠誕生了。彼時，中共十一届三中全會尚未召開。
　　這次大膽的實踐，便得「補償貿易」開始引領風潮，中外合資企業雨後春笋般在內地開花。國務院於1979年頒布了《關於開展對外加工裝配和中小型補償貿易辦法》，「補償貿易」在全國正式推廣。曹光彪又陸續在內地投資了30多個項目，主要涵蓋紡織、染整、成衣以及電子、化工等行業。
　　1984年底，曹光彪在中英關於香港問題的聯合聲明中看到這樣一條消息：「1997年以前存在的香港航空公司，可以繼續經營下去。」曹光彪心想，自通航的那天起，香港航空權一直在外國人手中，我們爲什麽不能有所作爲呢？
　　這一想法很快吸引了他的寧波老鄉包玉剛，兩人便聯合霍英東及其他中資機構，於1985年4月合資建立了港龍航空公司。然而，隨之而來的是港英政府的施壓和法律的修改，曹光彪陷入了無止境的交涉和談判。撰文、寫信、發表談話，他一邊敦促輿論，還港人以公正；一邊來到了北京，希望能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當得知港龍航空終於獲得定期飛行內地牌照的那一天，整整16天沒有心思洗澡的曹光彪痛快地洗了個澡。
　　首個港人航空公司的出現和發展，一舉打破了香港航空業由英資財團壟斷的歷史。而時任國防部長張愛萍將軍得知曹光彪創辦港龍航空的經歷後，揮筆寫下「龍騰」二字相贈，以贊揚其胸襟與功績。
　　在衆多「第一」之中，曹光彪也有自己心裡之「最」：「如果要說我這一輩做過什麽有意義的事，我自己認爲，開辦香洲毛紡廠，參與國家的改革開放，是我一生中做過的最重要、最有意義的事。」
　　「永新」，永遠求新
　　「在商界多年經歷，使我體會到一個國家如果不重視教育，不掌握先進的科學技術，是無法在世界上站穩腳跟的。」
　　曹光彪同那一批愛國港商一樣，在內地先後捐資建造了幼兒園、小學和中學，也資助過清華大學、寧波大學、浙江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高校。
　　而說過「永遠保持一個求新的心態，對世界保持一種好奇心，這樣才能保持年輕」的曹光彪，在做了一輩子毛紡後，「現在也要開始學習光學了」。那是1997年，當時已78歲高齡、人稱「世界毛紡大王」的曹光彪，在他的祖籍地寧波，選擇進軍從未涉獵過的光學行業——亦如他曾經的那些義無反顧。
　　投資寧波光學儀器廠，並更名爲寧波永新光學股份有限公司，曹光彪在它身上延續了「永新」之意。憶及與曹老先生的交往，現任寧波永新光學總經理毛磊心中滿是感激，「剛起步時，企業發展很困難，但曹老先生一直引導、鼓勵我們要沉下心來，將目光放得長遠。」
　　儘管年事已高，直到2007年，曹光彪每年還是會堅持回到寧波參加董事會，坐在永新光學會議室的長桌前，認真地聽取彙報。「我是寧波人，現在回到寧波來辦企業，可不能弄得一塌糊塗，那是要在家鄉人面前丟面孔的呀……」
　　毛晶說，當曹老得知永新光學自主研發的光學鏡頭應用在「嫦娥」等航天工程上時，他特別高興，覺得自己爲國家航天事業發展做出了一份貢獻。
　　「再過幾個月，永新光學研發的最新儀器就將應用在最新的國家重大項目上了，本想讓曹老先生親眼見證，沒想到……」毛磊沒有再說下去。
　　四代人，桑梓深情寄故里
　　對家鄉的反哺，其實可以追溯到曹光彪的父親曹厚敦，他在事業稍有所成就之時就在寧波鄞縣捐資創建了寬仁學校。這支接力棒，也從曹光彪手中繼續傳遞。
　　1986年寧波大學建校時，曹光彪參加了開學典禮。9年後，他率子孫三代再次來到寧大，主持由他捐建的曹光彪科技樓奠基典禮。他滿懷深情地說：「教育乃立業興教、强國之根本。能爲家鄉教育事業的發展略盡綿薄之力，是我和全家人的光榮。這次我把全家子孫三代人帶來，就是希望他們不要忘記家鄉，別忘了自己是寧波人，將來他們要比我更加愛國，要多爲家鄉出力。」
　　曹光彪幼子曹其東接掌寧波永新光學之後，不僅用兩年時間並購了原南京江南光學儀器廠，易名南京江南永新光學有限公司，擴大了「永新光學」的企業版圖，並開始研發高端産品。
　　此時，「永新」又迎來了第三代——曹其東的兒子曹志欣。作爲曹光彪的孫子，祖父的名字和「寧波幫」精神，成爲曹志欣繞不過去的話題。這個「80後」，選擇在2009年大學畢業後來到寧波，從永新光學市場部最基層的工作做起，並爲此放棄了到上海創業或者去海外投行工作的機會。「從小到大，爺爺經常教導我們，一個國家的基礎是實業，一個成功的企業家要從基層做起。」
　　以曹光彪連接起的這四代人，心中皆有一個共同的故里，是寧波，是中國。斯人已逝，「新」火相傳。
（廖宇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