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這首抒發愛國情懷的歌曲《我的祖國》傳遍了祖國大江南北,詞作者是喬羽先生。閻肅說:喬羽的「一條大河」是一個謎,是天才之作。穀建芬說:給喬羽的詞譜曲總是讓人特別踏實特別高興。郭蘭英說:我忘不了喬羽,他讓我唱他的歌,唱了一輩子,他還為我的電視劇寫過主題歌呢!喬羽,詞作家,代表作有《讓我們蕩起雙槳》《人說山西好風光》《難忘今宵》等。
一條沒有標注過的大河
喬羽,1927年11月岀生於山東濟寧。喬羽出生時,正是民族災難深重的危急關頭。他來到世上第10天的上午,母親抱著他餵奶,一枚炸彈突然穿透屋頂直喇喇地栽在床前,沖起滿屋煙塵,讓人喘不過氣來。父親聞訊趕來,找人把炸彈拖到野外,娘兒倆才大難不死。
1941年,喬羽14歲。彌留之際的父親撫摸著喬羽的手,看了又看,兩行淚水在面龐上浸漫著。沉默許久,說了一句話:「你太小了!」在這多難之秋,父親撒手人寰,喬羽頓覺人世的淒涼和迷茫。
1946年春天,喬羽正在濟寧中西中學讀書,一位黨的地下工作者找到他說:「你願不願意到共產黨開辦的北方大學讀書?」喬羽當即答應。按照規定,必須是秘密岀行,所以需要改名字。他原名叫喬慶寶,在想新名字時,突然被雨水打臉,於是更名為「喬雨」,但又覺得有點俗,遂又想到「羽」字,有一種輕盈飄飛的感覺浸潤心頭。於是,他告訴那位黨的地下工作者:「我以後就叫喬羽了!」
1956年夏天,喬羽正在贛東南、閩西一帶原中央蘇區為創作電影文學劇本《紅孩子》搜集素材。長春電影製片廠導演沙蒙發來一封接一封的電報,催他到長影為電影《上甘嶺》寫主題歌。喬羽想一鼓作氣把《紅孩子》劇本寫好,幾次回電,懇請沙蒙就近找人寫。沙蒙卻不容商量,又來了一封加急,電文長達數頁,最後連用了三個「切」字,三個感嘆號!喬羽只好遵命趕到長影廠,果真十萬火急,影片已經拍完,樣片也已經剪出來了,只留下安排插曲的那幾分鐘戲,等歌曲出來後補拍。
沙蒙催喬羽快寫,喬羽也不敢怠慢,忙問導演:”你認為這首歌應該寫成什麼樣子呢?」沙蒙說:”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我只希望將來這部片子沒人看了,這首歌還有人唱。」喬羽當即投入工作。他要來樣片,躲在長影小白樓裏看了整整一天。儘管喬羽是經歷過戰爭的人,但上甘嶺殘酷的戰爭場面還是讓他驚心動魄,心緒難平。他沉浸在《上甘嶺》需要的那首歌詞的創作當中……可半個月過去了,沒寫岀一個字。沙蒙急,喬羽更急。沙蒙幾乎每天都到喬羽屋子裏來一趟,看似不急不躁的樣子,閑聊幾句就走。然而,喬羽知道沙蒙是故作鎮靜,這反而使他更有壓力。
當時,喬羽至少有以下幾種選擇:一是大唱英雄讚歌,既貼題又來情緒;二是來一個「反打」手法,大唱仇恨歌,控訴美帝國主義的殘忍,既貼題又解恨;三是貼著讚歌的思路走,來上幾段「地大物博,文化悠久,山河壯美」之類的唱詞。然而,上述三種都被他一一否決掉了。這不是沙蒙想要的,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寫不下去時,喬羽就愛在籃球場上轉來轉去。一天,天氣晴轉多雲,突然有幾個雨點打在他臉上,接著便雷聲大作,暴雨滂沱,大地一片水茫茫。大雨過後,他發現一群孩子正嬉笑著在水溝裏放草船。正是這個小小的細節,讓喬羽腦海裏蹦出一句歌詞:一條大河波浪寬……
於是他急忙回屋,一口氣就把這首歌詞寫了岀來。第二天早晨,沙蒙照例到喬羽房間來轉悠,喬羽把稿子交給沙蒙看。沙蒙愣了一下,趕緊把稿子鋪在桌上,不足200字的歌詞,居然反復看了半小時。最後,他把稿子拿在手中,上下掂了掂,只說了一個字「行」,就笑眯眯地走了。
之後,作曲家劉熾完成了譜曲,喬羽推薦郭蘭英來演唱。當《上甘嶺》電影首映結束,熱烈的掌聲經久不息……
有評論說,《我的祖國》是一首優秀的抒情歌曲,深切地表達了濃烈的愛國主義思想。歌曲前半部分以抒情的女高音形式,將波湧而來的思鄉之情洋溢在甜美的歌聲中,使人仿佛看到了祖國江河帆影漂移、田野稻浪滾滾飄香的景色。後半部分用混聲合唱形式,與前段形成鮮明的對比,唱岀了「這是美麗的祖國」的主題,激情澎湃,氣勢磅礴。
他把祖國的命運與個人的命運同歌詞的創作緊密聯繫了起來。
在喬羽的上千首詞作中,流傳比較廣、唱的時間比較長的就是歌唱祖國的部分。一位詩人曾說:只要有祖國在,喬羽的「一條大河」就會奔流不息……
《思念》到底是誰思念誰
《思念》這首歌曲家喻戶曉,但卻很少有人知道,這首歌曲是喬羽以他的家庭為背景,以他的二嫂為人物原型,寫的一首家國情懷的歌。
喬羽的二嫂名叫張福貞,1915年生,與喬羽的二哥喬慶瑞同歲,兩人是在父母的安排下結婚的。在國民政府軍闖蕩了8年的喬慶瑞,難違父母之命,糊裏糊塗地就把「堂」拜了。
不把新娘看重的喬慶瑞,內心還在想怎樣才能擺脫這不情願的婚姻。熬到晩上,當新娘張福貞伺候他洗腳時,他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發現蒼天賜給他的,原來是一個美人。他像當時的文人墨客那樣,給張福貞起了個美麗的雅名:婉君。洞房花燭夜,小夫妻倍感相見恨晚,發誓相愛永遠。
喬家小院呈現一派洋洋喜氣。然而,部隊突然發來急電,令喬慶瑞火速歸隊。那是1937年7月8日,七七事變的第二天。國難當頭,喬慶瑞不得不與家人、愛妻告別。這一別就是51年,喬慶瑞一直杳無音訊。張福貞一直苦盼著丈夫切來,從青春少婦到白髮老太,才終於盼到了臺灣回到大陸來探親的丈夫。
原來,喬慶瑞當年所在部隊某兵團,1949年10月離開大陸去了臺灣,喬慶瑞曾想盡一切辦法與家人取得聯繫都未成功。後收到一封奇怪的信件,說濟寧州文大街的居民被日本鬼子的炮火血洗一空,他萬念俱灰,才又娶妻生子。
喬羽成名後,委託華僑打聽二哥喬慶瑞的消息,兄弟之間才又建立了聯繫。隨後,喬慶瑞回到了闊別51年的家鄉。1988年,當喬慶瑞從火車車廂裏顫顫巍巍地走下來時,盼望了51年的喬家人頓時抱頭大哭。小汽車在喬家門口「嘀嘀」一響,張福貞呼吸都困難。聽到有人喊她的呢稱「婉君」時,她頭腦發脹、兩腳不聽使喚、磕磕絆絆走出屋來。終於見到人,心裏知道是他,淚眼卻認不出來。「婉君、婉君」,還是喬慶瑞連連喊了她。驟然間,幾十年的全部委屈、全部痛苦、全部折磨,一齊湧上心來。她「瘋癲」一樣地喊他,想撲過去,腿卻不聽使喚,「咕咚」一下,竟和他跪在一起,抱頭號啕大哭。喬慶瑞和張福貞團聚了29天又匆匆返回了臺灣,因為那邊也有他難以割捨的妻子兒女。喬慶瑞1997年辭世,享年82歲。離世前3天,他給喬羽打了個電話,詢問張福貞的近況,反反復複地說很想念家,一做夢就回家,就見到了父母,出奇地想吃老家的水煎包子。
二嫂的執著癡情和人生際遇,一直在喬羽心裏沉澱激蕩,他回想到多年前邂逅的一只盤旋久久不離去的蝴蝶,他的思緒被激蕩起來,一首溫情得讓人流淚的《思念》寫成了:
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幾日停留/我們已經分別得太久太久/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為何你一去便無消息/只把思念積壓在我心頭/難道你又匆匆離去/又把聚會當作一次分手……
2003年,張福貞病逝。這個為了短短3天婚姻而堅守了一生的老人,臨終彌留之際,用手指著那個她從來不當著人面前打開的紅漆木箱子,讓人打開。箱子裏裝著的是她當年的嫁衣和兩雙紅繡鞋。家人明白她的意思,把嫁衣和紅繡鞋往她臉邊一靠,她安然離世。悲壯的愛情故事從此終結,而《思念》僅僅才是開始……
喬老爺子的人緣
喬羽曾對好友說過這樣一段話:跟人來往,最重要的是要自然本色。和大家在一起非常自然、非常隨意,我覺得生活本身就該是這樣的。反正我覺得人與人之間極容易打交道、極容易溝通。我也有一些文化程度、職業身份差別很大的朋友,賣白菜的、賣桌子的、賣報紙的,有一些是我相當不錯的朋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管是名人,還是普通人,咱們都是兩只耳朵一雙眼睛。是名人更應該多一些凡人心,名人也是從默默無聞中走出來的。我從來沒感到過自己是什麼名人,所以,我寫東西的時候,首先把握兩條:一是照顧大多數人的感情;二是讓普通的人們一聽就明白,一聽就喜歡。這兩個問題解決不了,我是不動筆的……
喬羽先生的人生,他最滿意的概括是兩句話:樸素+簡單+華貴的靈魂=喬羽的藝術風格;幽默+快樂+與人為善=喬羽的做人原則。
喬老,人緣詞緣俱佳,蓋源於此。
(王一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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