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沙特記者的非正常死亡

如果賈馬爾•卡舒吉像他第一次踏入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事館那樣滿臉微笑著走出來,世間將多出一對沉浸在幸福裏的新婚夫婦。

而沙特王儲薩勒曼,也將於10月23日在利雅得迎來一批參加「未來投資倡議」大會的貴客:美國財政部長努姆欽、摩根大通董事長傑米•戴蒙、高盛集團CEO大衛•索羅曼……

這一切,隨著沙特旅美記者卡舒吉的失蹤,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而卡舒吉命運之慘烈,也許真的超出所有人的想像——10月16日,一位匿名「土耳其官員」根據土方掌握的錄音材料轉述稱,在進入領事館幾分鐘後,卡舒吉就在審訊中被來自沙特的特工切下了手指,慘叫聲回蕩在這個三層小樓裏。隨後,他被注射不明藥物,由一把骨鋸活活肢解,用時七分鐘。

但沙特政府的說法是,他和15名特工發生爭執,遭「失手掐死」。

過去的幾周裏,卡舒吉的命運引發了多種猜測,關於幕後兇手、作案手段,各方說法交織其中;人們站在不同立場上,對這位死於非命的異見者或同情,或質疑;分析人士從多個角度出發,分析卡舒吉之死可能給國際形勢、沙特王室帶來的變化。

然而,除了他已經死亡的事實,多數問題也許註定無法得到解答。

「他知道自己不被祖國歡迎」

10月2日,在土耳其籍未婚妻哈蒂絲的陪同下,卡舒吉再度走進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事館。這是位於市區北部的一座三層建築,刷著赭色外漆,在周圍林立的摩天大樓間顯得很不起眼。13:14,比預約時間還提前了16分鐘,他走進使館,哈蒂絲在警戒線外等候。

一周前,同樣的場景曾上演。為了能與愛人登記結婚,卡舒吉需要從領事館取得一份單身證明。已經59歲的他,在2017年9月「自我流亡」到美國前曾有過一段婚姻,與沙特政府關係徹底交惡後,他的婚姻也隨之破碎。過了不久,哈蒂絲看見未婚夫帶著笑意大步走了出來。他告訴她,領事館的工作人員「很熱情」,但由於一些「技術上的問題」,告知他下周再過來取。

對於第二次領事館之行,哈蒂絲和卡舒吉的一些朋友都認為很蹊蹺,他本人也曾有所疑慮。在進入領事館前,他也做了一些準備。他將兩部手機交給哈蒂絲,告訴她「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雅辛」,後者既是他的密友,也是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的助手。他們想到的最壞結果是,卡舒吉可能遭到人身禁錮,甚至被帶回沙特——畢竟,他不是一名普通的記者。

「他緊張過,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被祖國歡迎。」哈蒂絲說,「他的政見、文章,都給沙特政府帶來麻煩。」 但最後,卡舒吉自我消解了這種擔憂。在他看來,領事館的工作人員都是「普通的沙特人,是好人」,更重要的是,他低估了危險:「利雅得要抓我總要有更好的時機,沒有理由冒著外交衝突的危險,在駐外使領館動手。」

卡舒吉再也沒能活著走出來。

曾經他是「王室的紅人」。卡舒吉生於沙特一個外姓望族,祖父穆罕默德•賈馬爾是沙特開國國王本•沙特的「御醫」,叔叔阿德南在1960年代曾是世界上最大的軍火商,表哥多迪•法耶茲是戴安娜王妃的戀人,與她一起殞身於那場世紀車禍。

1985年畢業於美國印第安那州立大學後,卡舒吉不像多數家族成員那樣選擇從商,而是成為了沙特《祖國報》的記者。入行不久,他就因採訪本•拉登而聲名鵲起。在前線採訪拉登時,兩人相談甚歡,結下友誼。然而,隨著拉登的想法越來越極端,意見分化的兩人在「911」事件後分道揚鑣。

他的才華很快得到了沙特王室的賞識。儘管在2003年,因撰文批評瓦哈比教派先知,卡舒吉不得不在沙特政府的壓力之下主動從報社離職,但隨後,他擔任了沙特情報部長特爾奇•阿法薩王子的媒體顧問。在阿法薩先後出任駐英國和美國大使時,卡舒吉也隨同前往。不僅如此,他與多名王子都保持著良好的私交。然而,自他的「伯樂」、當時還是王儲的阿法薩在繼承權「宮鬥」中落敗後,卡舒吉的影響力也大不如前。

2015年,阿卜杜拉國王逝世,他的弟弟薩勒曼•本•阿卜杜勒繼任成為國王。其後,他將王儲之位和執政權一同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薩勒曼。

卡舒吉並不是新王、王儲的支持者。2016年11月,特朗普贏下選舉的第三天,卡舒吉在一場研討會上,就以阿拉伯新聞頻道主編的身份,批評特朗普矛盾的中東政策,提醒沙特政府與其他阿拉伯國家「不該高興得太早」。

這一觀點招致了沙特政府的巨大反應。先是政府發言人出面,斥責卡舒吉的言論「不代表沙特政府的觀點」,隨後,沙特政府對他下達「封口令」,禁止他在社交媒體或是新聞平臺發聲。

也是從這時起,卡舒吉開始生活在焦慮與恐懼中。在經歷失業、離婚和來自官方的數次威脅、恐嚇後,他卻「我行我素」,繼續批評沙特政府。終於,因與政府的關係「惡化到了極點」,2017年的秋天,他帶著兩個行李箱,搭乘飛機離開了沙特。

很快,這位元對阿拉伯國家事務頗有見地的流亡記者,被《華盛頓郵報》的編輯凱倫注意到了,後者邀請他為郵報的「全球意見」版面撰寫專欄。得到這個機會,卡舒吉很是高興,在自己的第一篇專欄中毫不客氣地把矛頭指向了國王與王儲。在這篇名為《沙特並非總是高壓,現在卻令人窒息》的文章中,他寫道:「敢於說出自己想法的知識份子遭到恐嚇、逮捕和公開羞辱……我離開了故鄉、家庭,還有我的工作,我還要更高聲呐喊。若非如此,就是對那些被投入監獄者的背叛。」

過去兩年裏,卡舒吉在專欄和推特上,幾乎毫無顧忌地批評沙特政府,甚至稱王儲薩勒曼將把「我們的祖國帶向失敗」。

這種聲音,最終消失在領事館中。

直到10月16日,「土耳其匿名官員」給出了有關卡舒吉下落最悲慘的一種可能:他可能早於2日當天就被活活肢解了。

「這不好,很不好」

「我覺得這很可能,這太悲慘了。」10月18日,在「活肢解」錄音部分文字版本公佈後兩天,當被記者問及卡舒吉是否已死時,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空軍一號」上首次給出了相對肯定的答復,這也是美國政府自事件發生以來首次譴責沙特。他隨後補充道,「這不好,很不好。」他向沙特政府放話,若其在卡舒吉案中的責任被確定,將面臨「非常嚴重的後果」。

這位旅居美國、為著名美國主流媒體撰稿的專欄作家消失,讓全世界的目光和寄託都聚焦在美國政府的一言一行之上。

而對於特朗普來說,如果能夠選擇,也許他更願意忽視這件「小事」。在卡舒吉最初失蹤的一周裏,熱愛發言的他沉默了。直到10月10日,他才首次公開談論卡舒吉的失蹤,但卻謹慎地拒絕了媒體關於美國是否將要求沙特為此事負責進行表態的問題。

相對地,在提到沙特的重要性、為沙特辯護時,他卻毫不掩飾自己的態度。「如果你看看沙特,他們就是盟友,他們不僅是軍事裝備,而且是其他東西的巨大買家。」特朗普說,「當我去那裏(訪問)時,他們承諾購買價值4500億美元的產品和價值1100億美元的軍備。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訂單。」

沙特訂購美國武器的巨額合同帶來的利益只是其中一點,他還多次從外交方面強調沙特的重要性,如沙特在反恐和制衡伊朗方面起到作用和其與美國的戰略聯盟關係——他上任後正式訪問的第一個國家,就是沙特。

不僅如此,特朗普家族也與沙特王室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聯繫。在特朗普集團於1990年代陷入財務危機之時,收購其豪華遊艇並買入大量股份的,是來自沙特的億萬富翁阿爾瓦利德•本•塔拉勒王子。2001年,沙特政府更是豪擲千金,購買了特朗普世界大廈的整個樓層,他們也是集團旗下酒店的「常客」。

或許正是出於這些方面的考量,同時沙特又堅稱「卡舒吉已經離開領事館」,這讓特朗普一開始反應有些消極。

但壓力卻從四面八方不斷湧現。

掌握著諸多資訊的土耳其,自然不願浪費這個機會。近年來,土耳其與沙特在一系列政策上多有衝突,在海灣危機期間「站隊」卡塔爾、在敘利亞問題上與沙特「死敵」伊朗合作,土耳其的這些做法令沙特不滿,薩勒曼王儲甚至公開將土耳其、伊朗和極端宗教組織並稱為「中東邪惡三角」。或許對於埃爾多安來說,卡舒吉案是一個絕好的籌碼。

事實上,卡舒吉事件的許多重要新聞線索都來自「匿名土耳其官員」。「這是土耳其的策略,借此向沙特和美國施加更大壓力,以要求他們做出回應。」《紐約時報》分析道。

土耳其媒體的報導為事件搭建起一個完整的證據鏈:沙特政府派出的15人暗殺小組在2日淩晨抵達伊斯坦布爾,入住領事館附近的兩家酒店;在卡舒吉進入領事館前的一小時,小組搭乘掛有外交牌照的黑色車隊進入領事館;當天晚上,這批特工搭乘兩架私人飛機離開。土耳其政府還向《華盛頓郵報》提供了「15人暗殺小隊」成員的護照掃描檔,使得這些人的身份被公開——11人來自沙特國家安全部門,還有一人為薩勒曼王儲的貼身保鏢。

在美國遲遲未作出表態後,「匿名土耳其官員」在12日再次爆料卡舒吉遭到虐殺。這個消息公開後,特朗普壓力徒增。國內,20余名國會議員聯名上書向特朗普政府施壓;國際上,德國、法國和英國質疑沙特,要求對卡舒吉案進行「可信的調查」。

在這種情況下,國務卿蓬佩奧「臨危受命」,為推動案件調查,先後飛往利雅得和安卡拉斡旋。15日,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事館的大門終於打開,土耳其和沙特聯合調查小組進入其中搜查。據土方說,這裏已經不一樣了——噴上了新漆、重新佈置,「聞起來有化學藥劑的味道」。然而,他們「沒有發現任何新的重要線索」。

也正是這一天,與薩勒曼國王通話過後,特朗普再度為沙特辯護:「國王堅決否認知情。」他推測,卡舒吉可能遭到「流氓殺手」殺害。此時,CNN爆料,沙特可能改變說法,正準備一份調查報告,聲稱卡舒吉喪命於審訊失誤。

在重重迷霧中,土耳其點燃了一顆「重磅炸彈」——16日,《新曙光報》、《中東之眼》、《華爾街日報》和《紐約時報》等媒體引用「匿名土耳其官員」的話,描繪出一副清晰而可怖的「活肢解」情景。

此時,特朗普不得不邁出步伐。不僅是他,副總統彭斯也對沙特政府提出嚴厲批評,保證「將找出真相」。

「聚焦結果,而非過程」

與特朗普最為感同身受的,應該是沙特王儲薩勒曼。隨著事件發酵,這位被外界普遍視為沙特日常事務的「85後」管理者的態度也在轉變。10月13日,面對特朗普的「制裁」威脅時,沙特還一度不服軟地表示將「反制裁美國」,但隨著沙特政府和薩勒曼王儲成為眾矢之的,新的公關計畫在加速運行。

據王儲身邊一位來自西方國家的顧問透露,「他(王儲)也對事件後續影響的嚴重程度感到震驚」。

薩勒曼王儲確實有足夠的理由「震驚」。這位從上千位王子中脫穎而出的年輕領導人手腕強硬,對異見者的打擊毫不留情。自他掌權以來,沙特的輿論空間不斷縮小。據聯合國統計,自去年九月以來,薩勒曼已監禁了六十余名活動家、記者、學者和神職人員,甚至長期在海外誘捕異見人士,其中一些人被判處死刑。如今,哪怕在推特上,沙特人也得危言危行,失言的話,輕則被約談,重則進監獄。

就算對王室中的「反對者」,薩勒曼王儲的「雷霆作風」也絲毫不減。去年11月,薩勒曼發起一場「反腐行動」,11名王室成員及一些商人、政府官員在未經法律程式的情況下被指控腐敗,監禁在利雅得的麗思•卡爾頓酒店。經此一戰,他清除了王室中的反對聲音,將權力集於一人之手。

「他是一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願意以進取、果斷的方式來鞏固權力。」 美國前駐沙特大使查斯•弗裏德曼評論道,「但是,他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很激進的——非常激進,而激進往往會引來反對力量。」

而這一切,服務的是他的「理想主義」和改革願景——這也正是他傾心打造、公眾更為熟悉的公眾形象,一個「開放的改革者」。2016年,薩勒曼提出改革計畫「沙特願景2030」,核心目標是「活力社會、繁榮經濟和雄心國家」。在他的規劃中,沙特將通過一場翻天覆地的改革走向現代化,讓沙特的經濟發展不再依賴石油出口,國內消費逐步升級,社會更加開放。

薩勒曼也知道如何吸引國際社會的好感。他壓縮了沙特臭名昭著的宗教員警的權力,賦予女性單獨外出、駕車以及開飛機的權利,還開放了電影院和音樂廳,博得許多年輕人的好感。

直到今年4月訪美時,穿著西裝的他,還是美國企業和媒體眼中阿拉伯世界的改革派領軍人物。「我們應該聚焦結果,而非手段,」面對質疑和爭議,他解釋道,「如果手段有助於帶領我們實現那個結果,那個每個人都嚮往的好的結局,那就是好事。」薩勒曼告訴《時代週刊》,他希望能在維繫安全與穩定的同時,沙特能最終實現言論自由和經濟增長。

但現在,隨著「小人物」卡舒吉之死,王儲的「改革夢」和他的個人形象品牌卻遭受比以往都更為深刻的重創。驚慌的王儲派遣麥加省省長Khalid al-Faisal親王作為特使前往安卡拉,但親王給王室帶來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他不安地表示,「想擺平這件事真的很難」。

《紐約時報》甚至將此事稱為「沙特自911以來遭受最為嚴重的國際危機」,甚至更糟——那時,王室成員還團結一致保護整個家族的利益,而現在,越來越多的王室成員開始質疑,國家在薩勒曼父子的領導下可能前路晦暗。

王儲寄予極高期待、為推動沙特經濟發展而舉行的第二屆「未來投資倡議」大會也成為了泡影。摩根大通董事長傑米•戴蒙、福特汽車董事長比爾•福特、Uber 的CEO 達拉•科斯羅薩西等商業巨頭都宣佈取消此次中東之行;《金融時報》、《紐約時報》、CNN等主流媒體也拒絕前往報導;法國財長勒梅爾、英國國際貿易大臣利亞姆•福克斯、美國財長努姆欽等歐美重要官員也先後宣佈退出會議。

壓力之下,沙特政府在10月19日這一天,首次承認「卡舒吉確實已經死亡」。

「很好的盟友」

在美國和沙特似乎「走投無路」地作出表態後,整個事件一度有終結的趨勢。然而,解釋多種多樣,真相卻始終難求。幾次改口的沙特和土耳其各執一詞,特朗普的態度看似搖擺實已確定,卡舒吉裹挾多方利益的非正常死亡。在國際社會不斷激起波瀾。

10月20日淩晨,沙特國家通訊社就卡舒吉一案發佈通告。幾乎沒有懸念地,沙特總檢察長重複了五天前CNN給出的可能——將責任歸咎於擅自行動的特工。

在這個完全不同于土耳其匿名官員和主流媒體的敍述中,沙特政府在得知卡舒吉要到領事館辦理證件的消息後,委任情報總局副局長艾哈邁德•阿西裏從情報、安全部門招募15名成員,組建了「行動小組」,目的是與卡舒吉談判,勸他回到沙特。然而,行動小組違背指令,在與卡舒吉發生衝突時,對他拳腳相加,最終後者因「鬥毆而死」。

同時,處理結果也延續了沙特「個人行動」的敍事——沙特安全部門已逮捕18名涉事人員;同時,沙特國王薩勒曼發佈國王令,宣佈沙特情報總局副局長艾哈邁德•阿西裏在內的多名情報部門高官被解職。同時,沙特國王薩勒曼還親自向卡舒吉之子致電慰問。

對於薩勒曼王儲來說,這甚至稱不上一個代價。他還「意外地」獲得加強集權的機會,通過成立以自己領導的部長級委員會來重組沙特情報總局的領導架構、更新內部紀律。

特朗普也有了順勢而下的臺階。獲悉沙特通報逮捕18人的消息,特朗普在國防部圓桌會議上表示記者遇害事件本身「無法接受」,但稱沙特是一個「很好的盟友」。

「逮捕行動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他說。儘管示「不排除對沙特採取制裁行動」,他又再次「老生常談」,向與會同僚力陳沙特投資和軍售合同的重要性。

儘管兩天後,因為顧慮反對聲音會給中期選舉帶來負面影響,特朗普在德克薩斯州舉行的競選集會時又改口稱對沙特的解釋「不滿意」,但也許「原諒」態度才是他已經確定的答案——美國財長努姆欽在當天抵達利雅得與王儲會面。沙特官員稱,兩人談論了反恐融資、對伊朗制裁以及卡舒吉之死調查等問題等,「強調沙特和美國戰略夥伴關係的重要性」。

面對「雙面」特朗普,土耳其沒有退縮。在土耳其媒體全力拆解沙特的辯詞,「匿名土耳其官員」不斷洩露更多細節後,總統埃爾多安親自上陣公佈調查細節,堅持了之前的說法。

同樣保持質疑態度,向沙特和美國施壓的的還有歐盟。10月21日,英國、德國和法國發表聯合聲明,稱他們「迫切需要知曉卡舒吉到底發生了什麼」,並表示「對記者的襲擊不可接受」。兩天後,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宣佈,歐盟將停止向沙特出售武器。

「在當前情況下,向沙特武器出口是不可能的了。」 她說。

(陳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