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款整形的女貪官們取悅了誰?

退休剛一個月,重慶市安全技術職業學院原院長杜曉陽落馬了。

2018年9月4日,重慶市紀委監委通報杜曉陽涉嫌貪污受賄案時披露,她迷戀整形,動輒刷卡10萬元用於整形。她的臉,因過度整形已無法正常表達悲喜。

近年各級紀委通報的案例顯示,迷戀整形美容的女官員,遠不止杜曉陽一個。她們中的一些人,為了籌集整形美容的高額費用,甚至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一擲千金,從臉一路整到屁股。

女性、官員、貪污、整容,每個詞語背後都隱藏着無數故事,組合到一起。

20歲整臉,50歲拉皮

「杜曉陽瘋狂迷戀整形,在他人『漂亮、身材好』的誇讚中自欺欺人,享受年輕的錯覺。」重慶市紀委的通報曾這麼評價落馬的杜曉陽。

在重慶市紀委辦案人員看來,她的臉已經整得有些過度了。調查杜曉陽的過程,辦案人員發現她不止一次「笑着」流下悔恨的淚水,「因為她那張過度整形的臉上,連悲傷的表情都難以呈現。」

與杜曉陽不同,遼寧省鞍山市國稅局原局長劉光明迷上了整屁股。據媒體報道,劉光明曾前後花費近500萬元去香港等地整形,光是臀部的整形費用就高達約50萬元人民幣,一度被稱為「鞍山最美屁股」。

「我覺得這個女的簡直就是變態,像她這樣的來找我(整形),我肯定讓她先到北京安定醫院去做心理評估。」談起劉光明對整形的追求,協和醫科大學整形美容外科博士、知名整形醫生陳煥然認為「她的心理明顯已經不健康了」。

從業40餘年,陳煥然接觸過諸多前來諮詢、整形的公職人員,「像自己」是多數公職人員整形覺得最重要的要求。

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介紹,公職人員的整形手術,多是基礎的抗衰老項目,比如割眼袋、去皺紋、打除皺針等,女性公職人員則會增加一些腹部吸脂等塑身項目。「與藝人相比,官員們無論性別,對整容的藝術性和創造性都沒有太多要求。」

陳煥然介紹,有些三四十歲的女性公職人員面臨着升遷機遇,希望通過改變外形保持自己做事凌厲的形象,「到這個年齡段,眼袋什麼的肯定出來了,平時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割個眼袋是短平快的操作。」50多歲的女性公職人員,很多人退居二線,工作不再繁忙,「偶爾會去參加一些活動、做一些報告,所以會捯飭捯飭自己,比如皮膚狀態不好的就拉個皮之類。」

與人到中年的公職人員所青睞的項目不同,「剛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喜歡做鼻子、下巴這些能夠讓面部輪廓更加立體的項目,就是希望能漂亮點」,陳煥然表示,有很多女孩子為了提高被錄取的概率,在公務員考試的准備階段會做一些基礎的整容項目。這一點與在重慶市某區宣傳部門工作的梁丹(化名)介紹的類似,她所在單位裡整容整形的同事,做的項目以墊鼻子、開眼角、給下巴打玻尿酸等為主。

陳煥然還發現,公職人員整容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是,能給出的恢復期都非常短。曾有一名女性廳官通過朋友介紹找到陳煥然,希望能改善一下自己三角眼的情況,但她只有7天時間, 「公職人員沒多少時間,所以她們希望消腫恢復快。」

因時間受限,節假日成了公職人員整容的高峰期。陳煥然表示,過去有些官員還會利用到北京開會後的空當或以出國度假為由請長假,換取整容恢復的時間。

無論是「像自己」,還是要求很短的恢復期,都是為了整容一事不被他人知道。

在十七屆團中央委員、中國人民大學政治學博士楊森看來,這種心態跟一直以來的政治傳統有關,「我們的政治傳統要求一個人中規中矩。公職人員的着裝,一般都不會特別鮮艷或者出格。整容,在傳統觀念里就是比較出格的行為。」

楊森分析,作為公職人員,讓人信賴很重要,但很多人認為整容是造假行為,「整容這個事,如果被同僚或者競爭對手知道,可能會在官場引起一些流言。」

為升職,也為躲避追查

現實官場中,不少公職人員將前途和外貌聯繫起來。

陳煥然曾遇到過一名20多歲的女生,剛剛考到某部級單位。在陳煥然看來,女生長得不醜,只是人中比較長,眼角和口角之間的距離過大,這兩點就註定了女孩日常會「一臉苦相」,看起來比較嚴肅。

女生告訴陳煥然,領導日常在辦公室不愛搭理自己。遇到出差的活兒,另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總是被派到北上廣等地區,而她只能去西北等地。為了改變這種情況,該女生想要把自己的外貌整得可愛一點,「希望更討人喜歡」。

梁丹也表示,長相出眾的女生,在工作中確實會享受到某種程度的優待。「我有一個同事,工作能力還可以吧,長得乖乖的,溫柔有親合力。工作的時候,那些平時比較刁鑽的分管領導對她的態度都不會很差,甚至願意主動幫她找方法,找人脈,提意見。」

在楊森看來,外貌的優勢不止存在於公務員系統中,職場上都是如此。但不同的是,公職人員的升遷、調任,受上級領導的影響更為明顯。「上級對公職人員提拔影響的權重更大。在組織部的考核中,上級有時候還有投票權。」

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公職人員對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表示,整容本身沒什麼大問題,但整容之後,用自己外在的條件去實施性賄賂,就是即違背道德又違背法律的事情。「這些通過違法犯罪的手段之所以能得逞,這就反映了我們用人制度方面存在一定的問題,社會監督也是有缺失的。」

上述人士表示,雖然各種規章制度對幹部的選拔和任用做了非常嚴格的規定,但實際操作中,有時候還是憑領導喜好。此時,通過性賄賂去討好領導這一手段,就有了用武之地。

廣東省肇慶市公安局警察公共關係科副調研員陳永博亦表示,不懷好意的整容,其背後則是為了進行不公平競爭,「說白了就是想強取豪奪、違法犯罪」。

《東方今報》報道,2010年,時任鄭州市常委、紀委書記王璋在給給派駐各單位紀檢機構的負責人上培訓課時,在提到劉光明將部分非法所得用於整容時,是為了「以色相勾引官員」。

另有一部分女官員整容則是為了躲避追查。

2015年5月,合肥市公安局經偵支隊偵破一起特大虛開增值稅稅發票案件。合肥一名退休女幹部渠某罪行暴露後,為了躲避抓捕,渠某多次前往醫院做整容手術。

據辦案民警透露,渠某被抓獲當天,其外出就是為了和醫院商談整容手術相關事宜。此時,渠某已經完成了牙齒矯正、打針去皺紋等手術,相貌上有了一定的變化。如果等到其整形成功,她就可以持相關證件外逃到法國,並獲得相應的避難手續,偵查工作將難以開展。

無獨有偶,今年7月,中央紀委國家監察網站發佈了一篇名為《盡心機 「易容術」難逃」獵狐」行動天網》的文章披露:2005年,某企業會計潘某涉嫌貪污潛逃後,為了躲避追蹤對眼部和鼻部進行了整形手術,改變了外貌特徵。最終,辦案人員通過結合高科技人臉比對手段,確認了潘某的身份。

瘋狂整容背後的錢從哪兒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關鍵還是要看錢的來源。」原資深法治調查記者、現北京市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劉長對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表示。

2016年,高郵市農委原現金會計柏玲涉嫌貪污公款1000餘萬被調查。柏玲供述,自2013年1月開始到高郵市某美容店消費,消費金額逐漸變大,有時全身會貼滿每張上萬元的面膜,花費一度達到了上百萬元。沒有那麼多錢揮霍的柏玲,想到自己手上掌管着單位的小金庫,於是動了心思。截至2016年3月向司法機關投案自首,她在美容店的消費達到了830多萬元。

和柏玲相比,北京市衛生局原工會主席白宏將公款用於美容的時間更長,項目也更多。白宏動用自己負責管理的工會公款累計399.9萬元,用於個人美容、美體消費等,包括多功能塑身、胸部舒活、立體爆脂等幾十種。

媒體報道稱,1950年出生的白宏,「烏髮如雲,膚白如玉,面部和眼角沒有一絲皺紋,看上去年輕20歲」。但代價高昂,最終她因貪污罪被北京市一中院判處有期徒刑15年。

還有一些女性官員靠收受他人辦理的美容卡等形式美容。北京市財政局經濟二處原處長楊苹,明示並收受一些單位為其辦理的美容卡進行個人美容消費,金額共計人民幣38.9萬元。她利用職權上的制約關係,在一些單位報銷個人美容消費發票,金額達到16.9萬元。

《中國紀檢監察報》在評柏玲案時曾表示:「追求美沒錯,但以追求美為名瘋狂貪腐則不可原諒。」

杜曉陽也迷信金錢,在她看來,金錢是「讓自己更加年輕漂亮的防腐劑」。杜曉陽的學生,大都來自貧困農村,日常午飯連葷菜都捨不得買一份。作為校長,杜曉陽利用工作便利,安排他人套取了困難學生生活資助款共643萬餘元,吃穿追求檔次,動輒刷卡10萬元用於整容。

根據重慶市紀委監委發佈的杜曉陽的照片,陳煥然發現,杜曉陽臉上有一些腫脹,表情彆扭、不自然,「有人為的痕跡」。9月5日,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發表文章稱,「可惜,面容可修整,走歪的人生已沒有可能重來。」

(李桂文)